第48章 朔漠孤影

洪武三年春,应州城外的残雪尚未消融,凛冽的朔风裹挟着砂砾,将元顺帝孛儿只斤·妥懽帖睦尔的鬓发染成霜白。这位两次逃离中原的帝王,蜷缩在简陋的毡帐内,听着帐外战马的嘶鸣与士兵的咒骂,手中握着的羊骨汤早已凉透。他的目光透过毡帐缝隙,望向南方——那里,大明的铁骑正在步步紧逼,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此时的元顺帝,虽保有“大元”国号,实则已沦为草原上的流亡君主。他麾下的军队,不过是从大都、上都溃逃的残兵败将,军心涣散,粮草匮乏。更致命的是,蒙古贵族内部矛盾重重,各部领主对这位落魄的皇帝早已失去敬畏。“陛下,明军前锋已过雁门关!”一名侍卫撞开帐门,带着一身寒气闯入。元顺帝浑身一震,手中的陶碗“当啷”坠地,碎成几片。

帐外,丞相哈剌章跪在雪地里,额头沾满冰霜:“陛下,臣愿率三万铁骑断后,您速速北撤至和林!”元顺帝望着这位忠心耿耿的老臣,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哈剌章,明军势大,你这是以卵击石……”“臣受先帝厚恩,今日唯有以死报国!”哈剌章叩首,额角在冻土上磕出血痕。元顺帝长叹一声,颤巍巍地扶起他:“罢了,你且去准备。告诉将士们,能战则战,不可硬拼。”

与此同时,明军大营内,徐达展开泛黄的塞北舆图,手指重重划过应州与和林之间的戈壁:“元顺帝此番逃往漠北,必取道野狐岭。常遇春、李文忠听令!你二人率五万骑兵,绕道兴和,截断元军退路;冯胜、傅友德率三万步卒,正面追击,务必将元军主力缠住!”常遇春按剑而起,虎目圆睁:“末将定教那元顺帝插翅难逃!”

野狐岭上,寒风呼啸,如万鬼呜咽。哈剌章的三万骑兵列阵于山口,铁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当明军的黑色旌旗出现在地平线上时,哈剌章拔出弯刀,高呼:“大元勇士们,为了成吉思汗的荣耀!杀!”蒙古骑兵如潮水般冲下山坡,马蹄踏碎残雪,扬起漫天尘雾。然而,明军早有准备,火铳队齐声轰鸣,前排的蒙古骑兵纷纷落马,惨叫声回荡在山谷间。

哈剌章挥舞弯刀,左冲右杀,试图撕开明军防线。突然,一支流箭破空而来,射中他的肩膀。他闷哼一声,却依旧死死咬住明军不放。就在此时,常遇春的骑兵从侧翼杀出,如一把利刃直插元军心脏。哈剌章望着杀红了眼的常遇春,自知无力回天,将弯刀横在颈间:“陛下,臣尽力了……”言罢,自刎而死。

元顺帝在亲兵的簇拥下,一路向北狂奔。马蹄声、哭喊声、厮杀声交织在一起,仿佛一场噩梦。当他抵达克鲁伦河畔时,身边仅剩千余残兵。望着波涛汹涌的河水,元顺帝瘫坐在马背上,泪水夺眶而出:“祖宗基业,竟丧于朕手……”他的声音里,满是绝望与不甘。

然而,命运并未就此放过这位落魄的帝王。不久后,他得知了一个噩耗:太子爱猷识理达腊在逃亡途中被明军伏击,生死未卜。元顺帝顿时眼前一黑,险些从马背上栽下。“天亡我大元!”他仰天长啸,声音在空旷的草原上回荡,惊飞了一群鸿雁。

此时的朱元璋,在应天接到捷报,却并未面露喜色。他深知,元顺帝虽逃至漠北,但北元根基未除,草原各部仍有复国之心。“传令下去,”他对礼部官员说道,“拟一道诏书,晓谕北元君臣:若诚心归降,朕必既往不咎。”这一招恩威并施,既是为了瓦解北元士气,也是为大明的休养生息争取时间。

元顺帝在漠北的日子愈发艰难。草原上的寒冬来得格外早,凛冽的北风如刀子般刮过脸颊,许多士兵因缺衣少食而冻死。他的身体也每况愈下,整日咳嗽不止,药石无灵。洪武三年四月,在一个寒风呼啸的夜晚,元顺帝孛儿只斤·妥懽帖睦尔带着无尽的遗憾,永远闭上了双眼。临终前,他紧紧握着身边侍卫的手,喃喃道:“告诉太子……夺回大都……”

元顺帝的死讯传到应天,朱元璋沉默良久,最终下令:“以帝王之礼葬之。”这位曾与他争夺天下的对手,终究成了历史的尘埃。然而,元顺帝的逃亡与死亡,并未彻底终结北元势力。他的儿子爱猷识理达腊继承汗位,继续与大明对峙,草原与中原的较量,仍在继续。

站在应天城头,朱元璋望着北方,目光深邃。他知道,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漠北的广袤草原,将是大明王朝下一个战场。而那个曾经辉煌的大元帝国,只剩下一段血色的挽歌,在朔风中久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