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密档背后的阴影

天色微明,晨曦如轻柔的薄纱,透过窗纸,在屋内投下淡淡的光影,那光影如同梦幻般的涟漪,缓缓地在地面和墙壁上荡漾着。

裴砚和沈疏桐一夜未眠,身上的血迹尚未完全干涸,那干涸的血迹如暗沉的结痂,散发着淡淡的铁锈味,疲惫与凝重交织在两人的眉宇间。

“陈大人……”沈疏桐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犹疑,“他当真可信?”她见识过太多官场的虚与委蛇,对任何人抱有戒心几乎成了本能,此时她的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剑柄,触感冰冷而坚实。

裴砚理解她的顾虑,沉声道:“陈大人虽为少卿,却是大理寺中少数不依附任何党派之人。他为人方正,最是看重律法公道。当年我父亲的案子,若非他初入大理寺,人微言轻,恐怕也不会那般草草了结。”提及父亲,裴砚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他的手微微握拳,指节泛白。

沈疏桐默然。

她知道裴砚父亲之事,那桩冤案亦是悬在裴砚心头的一根刺。

“何时去见他?”

“宜早不宜迟。”裴砚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筋骨,关节发出轻微的咔咔声,“我们现在就去。迟则生变,昨夜那些人,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尽可能让自己的仪容不那么狼狈。

裴砚换上了一件干净的官袍,那官袍的料子光滑细腻,触感微凉;沈疏桐则用清水擦拭了脸上的血污,那冰冷的水触碰到肌肤,让她打了个激灵,用发带重新束紧了散乱的青丝。

大理寺的清晨,官员们陆续开始了一天的差事,脚步声、交谈声交织在一起,如同嘈杂的乐章。

裴砚和沈疏桐并肩而行,引来不少探究的目光,那些目光如芒在背,让他们有些不自在。

昨夜大理寺附近发生激斗的消息,早已不胫而走,只是没人知道具体的缘由。

陈大人的值房位于大理寺后堂一处僻静的院落。

裴砚叩响了房门,那敲门声清脆而响亮,在寂静的院落里回荡。

“进来。”一个沉稳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推开门,只见陈大人正埋首于一堆卷宗之中,听见动静,他抬起头,略显意外地看着门口的两人,尤其是注意到沈疏桐手臂上渗血的绷带和两人身上尚未完全褪去的血腥味,眉头微微蹙起。

“裴司刑,沈捕头,你们这是……”陈大人放下手中的狼毫笔,那笔尖在纸上留下一道淡淡的墨痕,目光锐利地审视着他们。

“下官裴砚,参见陈大人。”裴砚躬身行礼,“这位是京兆府捕头沈疏桐。我二人深夜前来,实有要事相告,且事关重大,不得不扰。”

沈疏桐也跟着行了一礼,目光却警惕地扫视着房内,确认没有其他人,屋内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纸张的陈旧气息。

陈大人示意他们坐下,亲自给他们倒了茶,茶水倒入杯中,发出清脆的声响,茶香袅袅升起:“但说无妨。”

裴砚深吸一口气,将昨夜遭遇埋伏,以及从钱坤书房中得到《镇北王府密档·录异》的经过,简明扼要地叙述了一遍,只是隐去了自己“听魂”的异能,只说是从死者遗物中发现了线索。

他将那份用油纸包裹的密档副本,双手呈上,油纸摩挲的声音沙沙作响。

陈大人接过密档,神色逐渐变得凝重。

他一页一页翻看着,眉头越锁越紧,原本平静的脸色也泛起波澜。

屋内一时只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良久,陈大人才放下密档,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眼神复杂地看着裴砚:“裴司刑,你可知这份密档一旦泄露,会掀起何等惊涛骇浪?”

“下官知晓其分量,故不敢擅专,特来请陈大人示下。”裴砚坦然道。

“镇北王府……二十年前悬镜司……”陈大人喃喃自语,目光中带着一丝追忆与忌惮,“此事牵连甚广,远非你我所能轻易触碰。钱坤暴毙,你们又遭埋伏,可见对方势力之大,手段之狠辣。”

他看向沈疏桐,语气稍缓:“沈捕头,你手臂的伤,也是因此而来?”

沈疏桐冷声道:“雕虫小技,不足挂齿。我只想知道,这密档背后,究竟藏着什么。”她的眼神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手中的茶杯被她握得紧紧的。

陈大人沉默片刻,缓缓道:“这份密档,暂时由我保管。你们二人,近日务必小心行事,切不可再轻易涉险。此事,我会设法查探,但需要时间。”他顿了顿,语气沉重,“记住,从现在起,你们的敌人,不仅仅是江湖杀手,更有可能来自朝堂之上,甚至……更高的地方。”

裴砚和沈疏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陈大人的话,无疑证实了他们之前的猜测,也让他们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多谢陈大人指点。”裴砚起身告辞,“我二人会谨慎行事。”

离开陈大人的值房,阳光已经有些刺眼,阳光洒在身上,带着微微的热度。

两人走在回廊下,心中却是一片阴霾。

“看来,陈大人也知晓其中凶险。”沈疏桐低声道,“只是,将希望完全寄托于他,恐怕……”

裴砚明白她的未尽之言。

陈大人虽然正直,但在如此巨大的旋涡面前,他能做的也有限。

而且,他们等不起。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裴砚停下脚步,眼神闪烁,“大理寺内耳目众多,我们的一举一动,恐怕都在某些人的监视之下。继续留在这里,只会更加被动。”

“你的意思是?”

“另寻他法。”裴砚压低了声音,“镇北王府的密档,既然与朝堂有关,宫里或许会有些线索。我记得,当年我父亲曾与宫中的一位赵公公有过几面之缘,此人深得圣上信任,在宫中颇有能量。我托了不少关系,还打听到赵公公身边的小太监说他平日里喜欢摆弄些精巧的机关物件,所以我觉得可以投其所好。”

沈疏桐黛眉微蹙:“宫禁森严,如何接近?”

“总会有办法。”裴砚我早年间曾学过一些机关巧术,或许能投其所好。”

两人商议已定,决定暂时避开大理寺的视线。

裴砚以需要静养疗伤为由,向大理寺告了假。

沈疏桐也以追查其他案件为名,暂时离开了京兆府的日常差事。

接下来的几日,裴砚费尽心思,托了不少关系,终于打探到赵公公的些许行踪和喜好。

他耗费数日,精心制作了一个小巧玲珑的八音盒,盒身由紫檀木雕刻而成,那紫檀木纹理细腻,散发着淡淡的木香,内藏精巧机关,只需轻轻拨动机括,便能奏出清越悦耳的乐声。

凭借自己大理寺司刑的身份,以及早已疏通好的关节,裴砚终于在一个午后,得到了面见赵公公的机会。

地点并非在戒备森严的皇宫大内,而是在宫外一处隶属内务府的别院。

赵公公年约五旬,面白无须,身形略显佝偻,但一双眼睛却异常锐利,仿佛能看透人心。

他穿着一身暗紫色常服,手中把玩着两颗滚圆的玉石核桃,玉石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

“咱家听闻,裴司刑年纪轻轻,却屡破奇案,深得大理寺卿赏识啊。”赵公公呷了一口茶,声音不疾不徐,带着太监特有的阴柔。

“公公谬赞了,下官愧不敢当。”裴砚躬身道,双手奉上准备好的八音盒,“听闻公公雅好此道,下官偶得一件小玩意儿,特来献给公公赏玩。”

赵公公眼皮微抬,瞥了一眼那精致的八音盒,嘴角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裴司刑有心了。只是,无功不受禄,裴司刑今日前来,恐怕不只是为了送这个小玩意儿给咱家吧?”

裴砚心中一凛,知道此人果然老奸巨猾,不易对付。

他定了定神,道:“不瞒公公,下官近日办理一桩案子,牵涉到二十年前的镇北王府,其中有些疑点,百思不得其解。听闻公公在宫中日久,见多识广,故想向公公请教一二。”

提及“镇北王府”四个字,赵公公手中把玩的玉石核桃微微一顿,那双锐利的眼睛瞬间眯了起来,一道寒光一闪而逝。

他脸上的笑容未变,但裴砚却感觉到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几分,温度也仿佛降了几度。

“镇北王府?”赵公公轻轻重复了一遍,语气变得有些飘忽,“那可是陈年旧案了。裴司刑年纪轻轻,怎么会对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感兴趣?”

“案情所迫,不得不查。”裴砚小心翼翼地措辞,“下官只想知道,关于镇北王府的一些旧事,尤其是……关于一份密档。”

“密档?”赵公公的眼神陡然变得警惕起来,他放下手中的茶杯,那茶杯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身体微微前倾,“裴司刑,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为好。知道得太多,对自己并没有好处。”他的声音依旧阴柔,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警告。

裴砚心中一沉,赵公公的反应,比他预想的还要激烈。

看来,这“镇北王府密档”的背后,果然隐藏着足以撼动朝野的巨大秘密。

“公公教训的是。”裴砚故作惶恐道,“是下官孟浪了。只是,案子查到这里,若无线索,实在难以进行下去。”

赵公公深深地看了裴砚一眼,缓缓道:“裴司刑年轻有为,前途无量。有些浑水,还是不要轻易去蹚。记住,好奇心,有时候会害死猫的。”他没有透露任何关于密档的具体内容,只是反复敲打,暗示此事牵涉甚广,绝非裴砚一个小小的司刑所能染指。

裴砚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有结果,反而可能引起对方更深的猜忌。

他恭敬地行了一礼:“多谢公公指点,下官明白了。”

离开别院,坐上回城的马车,裴砚的脸色凝重无比。

马车上,裴砚靠在车厢壁上,闭目沉思,心中满是沮丧,可一想到那份神秘的密档,又燃起了对悦来客栈新线索的期待。

沈疏桐早已在约定好的地点等候,见他出来,立刻迎了上来。

“如何?”沈疏桐问道,她的声音依旧清冷,但眼神中却带着一丝关切。

裴砚将与赵公公的谈话内容简略地说了一遍。

“看来,这条线也断了。”沈疏桐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失望,“赵公公的态度,反而让我们更加确信,这份密档的背后,绝不简单。”

裴砚点了点头:“没错。他越是讳莫如深,就越证明我们找对了方向。只是,宫里这条路,暂时是走不通了。”他沉吟片刻,“我们先回大理寺,看看能否从卷宗库或者其他不起眼的记录中,再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马车在青石板路上缓缓行驶,车轮碾过,发出单调的声响,那声音仿佛在诉说着他们的无奈。

裴砚靠在车厢壁上,闭目沉思。

昨夜激战的疲惫,陈大人的警告,赵公公的讳莫如深,像一块块巨石压在他的心头。

突然,他脑中灵光一闪,猛地睁开眼睛。

“我想起来了!”

沈疏桐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想起什么了?”

“地窖!”裴砚的眼神变得明亮起来,“之前在钱坤府邸的地窖里,除了那份密档副本,我还发现了一些散乱的手稿和账簿。当时急着离开,只是匆匆翻看了一下,并未细究。其中一份手稿,似乎提到过一个名字……”

他努力回忆着,眉头紧锁。

那份手稿字迹潦草,内容也颇为琐碎,记载的似乎是一些日常的采买和人事往来。

“刘掌柜……”裴砚终于想了起来,“对,手稿中提到一个叫刘掌柜的人,此人似乎曾是镇北王府的老管家,后来王府出事,他便不知所踪。手稿的记录者似乎一直在寻找此人的下落。”

沈疏桐眼神一凛:“镇北王府的老管家?他或许会知道密档的内情!”

“正是!”裴砚精神一振,“那份手稿上还记录了刘掌柜最后可能出现的地点,是一家名为‘悦来客栈’的地方。我们立刻去那里看看!”

两人不再耽搁,催促车夫加快速度,径直往城南的悦来客栈赶去。

悦来客栈是一家规模不大的客栈,位于一条相对偏僻的巷子里。

裴砚和沈疏桐赶到时,已是黄昏时分。

夕阳如血,洒在客栈的屋顶上,给客栈染上了一层诡异的色彩。

客栈的生意似乎并不兴隆,大堂里只有三三两两的客人,低声的交谈声在大堂里回荡。

两人向客栈老板打听刘掌柜的下落。

那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面相和善,听闻他们要找刘掌柜,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为难的神色。

“两位客官,实在不巧。刘掌柜……他前几日还好好的住在这里,只是三天前,突然就离开了,说是家里有急事,连房钱都没来得及结清,就匆匆走了。”老板叹了口气,“我还以为他过几日会回来,谁知一去就没了音讯。”

裴砚和沈疏桐心中皆是一沉。线索,又断了。

“老板,你可知刘掌柜去了何处?或者他离开时,可有什么异常?”裴砚追问道。

老板摇了摇头:“这个小老儿就不知道了。刘掌柜平日里深居简出,话也不多,只说自己是来京城投亲的,亲戚没找到,就一直住在我这儿了。”

正当两人失望之际,那老板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一拍脑袋:“哦,对了!说起异常,倒也有一桩。最近这几天,倒是有几个形迹可疑的家伙,老在咱们客栈附近转悠,还向我打听过刘掌柜。他们穿着普通,但眼神……嘿,透着一股子凶悍劲儿,不像是好人。”

裴砚和沈疏桐对视一眼,心头同时一紧。

形迹可疑的人?

难道刘掌柜的失踪,并非偶然?

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了他们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