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房里弥漫的死寂,被窗外更猛烈的暴雨声撕裂。碎裂的星盘残骸冰冷地躺在地上,像一滩凝固的蓝色血迹。苏晚后背紧贴着冰凉的墙壁,胸口的钝痛和心口的绞痛交织,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看着几步之外僵立着的江燃,看着他赤红褪去后眼中那片死寂的空茫和深不见底的懊悔,巨大的悲伤和无力感像潮水般将她淹没。
理解他的痛苦,是一回事。
承受他失控带来的伤害,是另一回事。
那撞在胸口的一肘,是实实在在的痛。那“带着你的沈言滚得远远的”嘶吼,是淬了毒的冰锥。还有地上碎裂的星盘…那是沈言在星空下给予的、象征着守护与陪伴的心意,此刻却因为她和江燃之间这场风暴而粉身碎骨。
“江燃…”苏晚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无法言喻的疲惫,“我理解你…真的理解你有多难…有多痛…”她每说一个字,都感觉喉咙被砂纸磨过,“可是…理解不代表…我能一直承受这样的伤害…”
江燃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苏晚话语里的疲惫和疏离,比任何指责都更让他感到恐慌。他想开口,喉咙却像被水泥封死,只能发出无意义的嗬嗬声。
“你父亲给你的压力…是枷锁。”苏晚的眼泪无声滑落,混合着脸上的雨水,“可你把它…变成了武器…伤别人…也伤你自己…”她缓缓站直身体,不再看他,目光落在地上那堆残骸上,心如刀绞。
“这个…”她蹲下身,颤抖着手指,小心翼翼地捡起一块最大的、还残留着些许蓝色微光的萤石碎片,紧紧攥在手心,冰凉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它没做错什么。沈言…也没做错什么。”她抬起头,最后看了江燃一眼,那眼神里没有了愤怒,没有了惊惧,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和一种近乎心死的平静。
“江燃,我们都…冷静一下吧。离彼此…都远一点。这样…对谁都好。”
说完,她不再停留,攥着那块冰冷的碎片,转身,踉跄地冲出了琴房,冲进了外面狂暴的雨幕中。单薄的身影瞬间被灰白色的雨帘吞噬。
“苏晚——!”一声嘶哑到变形的呼喊终于冲破了江燃的喉咙!他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猛地追到门口,却只看到那个决绝消失在暴雨中的背影。冰冷的雨水狠狠砸在他脸上,和他眼中滚烫的液体混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他颓然地靠在门框上,身体顺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琴房里一片狼藉,破碎的琴键,翻倒的琴凳,还有地上那摊刺眼的星盘残骸…都在无声地嘲笑着他的失控和愚蠢。
他做了什么?
他亲手推开了那个试图靠近他、理解他、甚至在他崩溃时想要拉住他的人。
他用最伤人的方式,在她最需要理解和包容的时刻,给了她最深的伤害。
“对谁都好…”他喃喃地重复着苏晚最后那句话,声音沙哑得像破旧的风箱,带着无尽的苦涩和自嘲。冰冷的绝望如同这无边的雨夜,将他彻底淹没。父亲的重压,梦想的禁锢,此刻都比不上苏晚那心死般的眼神带来的万分之一痛楚。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那个让他窒息的名字——**江董**。
江燃盯着那个名字,眼中最后一点光亮也熄灭了,只剩下冰冷的恨意和一片荒芜的死寂。他缓缓按下接听键。
“竞赛准备得怎么样了?”电话那头传来江父冰冷、不容置疑的声音,背景音是悠扬的古典乐,与他此刻的狼狈形成地狱般的反差。
江燃沉默着,只有粗重的呼吸声透过听筒传过去。
“哑巴了?我跟你说话呢!”江父的声音带上怒意。
“呵…”一声极轻、极冷的笑从江燃喉咙里滚出来,带着浓重的嘲讽和绝望,“江董,您放心…金奖…我会给您‘拿’回来的。”他刻意加重了“拿”字,像在咀嚼一块带血的玻璃。
“这还差不多。记住,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别让我失望,也别再碰那些不三不四的东西!”江父的语气稍微缓和,但警告意味十足。
“失望?”江燃扯了扯嘴角,眼神空洞地望着门外疯狂的雨幕,一字一句,清晰而冰冷地说道,“您放心。从今往后,我不会再让您‘失望’了。您想要的‘完美儿子’,我会演给您看。”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决绝和毁灭的快意:
“但是!江振华!你也给我听好了!这个金奖,是我江燃卖给你的!从今往后,你我之间——两清!”
吼完最后两个字,他狠狠地将手机砸向对面的墙壁!
“砰——!”一声巨响!
手机瞬间四分五裂,零件飞溅!
如同他此刻彻底崩碎的世界,和他亲手斩断的、那名为“父子”的、早已腐朽不堪的枷锁。
代价是,他可能也永远失去了…那个在雨夜里,曾试图为他撑起一把伞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