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七年暗恋终遇职场重逢

我在广告公司抱着离职纸箱等电梯,门开时撞见了高中暗恋七年的女孩。她穿着Prada套装,胸前别着甲方工牌。我低头盯着纸箱里枯死的仙人掌,听见她轻笑:“陈默,你画的我比真人好看。”箱底那本速写本摊开着—全是她高中时的侧脸和背影。电梯门缓缓关闭时,她突然伸手挡住感应器:“甲方爸爸缺个会画画的助理,来吗?”

人事部的张姐说补偿金下个月会打到卡上时,声音平板得像在念一份超市购物清单。陈默没抬头,只是“嗯”了一声,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上那盆仙人掌干枯发黄的刺。它死了,像他在这家广告公司熬过的最后几个月,无声无息,耗干了最后一点水分。一个半空的纸箱搁在脚边。他慢吞吞地把仙人掌连盆放进去,又塞进几本落满灰的专业书,一个边缘磨白的马克杯。动作机械,脑子里空茫茫的,只有一点细碎的回响,像潮水退去后沙滩上残留的泡沫—毕业季那个燥热的六月午后,篮球场上震耳欲聋的欢呼,还有那个扎着马尾、抱着习题册匆匆穿过树荫的身影,林晚!

七年了。这个名字像个生锈的锁,偶尔在心底转动一下,发出艰涩的声响,却再也打不开任何东西。她大概早就去了很远的地方,或许国外,或许某个他想象不出的、光鲜亮丽的世界。

纸箱有点沉,抱着它走向电梯间时,胳膊有些发酸。下午三点多,写字楼里弥漫着一种工作间隙特有的、疲沓的安静。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就是在这种寂静里突兀地响起来的。

笃,笃,笃。

清脆,利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节奏感,由远及近。

陈默下意识地往旁边让了让,后背几乎贴在了冰凉的电梯厅墙壁上。他低着头,视线落在纸箱里那盆枯死的仙人掌上,灰扑扑的,刺都蔫软地耷拉着,毫无生气。

“叮—”

电梯门平滑地打开。

他抱着箱子,往里挪了一步,眼睛依旧盯着那团枯槁的绿色。一股清冽又带点暖意的香气,像初春融雪后森林的气息,无声地弥漫过来,温柔地将他包裹住。

“陈默?”

那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尾音微微上扬,像一片羽毛轻轻拂过耳膜。

陈默的心脏猛地一跳,像被哪根羽毛狠狠戳了一下。他猛地抬起头。

电梯内明亮的光线倾泻出来。门内站着一个人,身形高挑,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烟灰色 Prada套装。微卷的长发垂在肩侧,衬得脖颈线条优美而自信。她的妆容精致,眉眼间褪尽了高中时的青涩懵懂,沉淀出一种锐利又从容的光彩。最刺眼的是她胸前别着的那枚小小的银色工牌,上面清晰地印着业内某家顶级甲方公司的Logo,以及她的名字—林晚。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空气凝滞,只有电梯运作发出的微弱嗡鸣,还有他自己骤然加速、擂鼓般的心跳声在耳膜里疯狂冲撞。

林晚。真的是她。

七年不见的时光轰然倒塌,无数个偷偷注视着她的瞬间—图书馆里她低头看书时垂下的睫毛,课间趴在走廊栏杆上晒太阳的慵懒背影,体育课后她仰头喝水时滚动的喉结—这些被他深埋心底、蒙着厚厚时光尘埃的画面碎片,此刻被这猝不及防的重逢猛地掀开,清晰得令人窒息。

陈默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干得发不出一点声音。巨大的窘迫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他抱着那个装着失业证明和枯死植物的纸箱,穿着可能起了毛球的|日衬衫,站在这里,像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而她,光鲜、成功,带着甲方爸爸的光环,像一颗骤然坠入凡尘的星辰,光芒刺得他几乎睁不开眼。

他几乎是本能地、更深地低下头,视线慌乱地扎回纸箱里,死死盯着那盆仙人掌枯槁的刺,仿佛那是什么救命稻草。脸颊火烧火燎,耳根烫得吓人。

一声极轻的笑,带着点揶揄,又似乎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暖意,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陈默,”林晚的声音响起,比刚才更清晰,也更近了些,“你画的我,可比真人好看多了。

”画的我?

陈默的大脑一片空白,像被拔掉电源的屏幕。他困惑又惊恐地顺着林晚的目光,看向自己怀里的纸箱。

就在那盆枯死的仙人掌旁边,一本厚厚的、边缘磨损严重的速写本不知何时被颠簸得滑了出来,摊开着。粗糙的纸张暴露在电梯明亮的顶灯下。

那摊开的页面上,赫然是一幅铅笔速写。

线条流畅而温柔,捕捉的是一个少女在自习课上的侧影。她微微低着头,额前有几缕碎发垂落,鼻梁秀挺,睫毛的弧度被细致地描绘出来,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柔和的阴影。嘴唇轻抿着,带着一点专注的倔强。背景是模糊的课桌椅,光影处理得恰到好处,整幅画有种沉静又生动的力量,仿佛能听见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那是十七岁的林晚。是陈默躲在教室后排,用无数个课间和自习课偷偷凝望、无数次在草稿纸上练习后,才终于敢小心翼翼画在速写本上的林晚。

不止这一页。那摊开的本子下,隐约可见更多熟悉的轮廓—她趴在栏杆上看云的背影,长发被风吹起一角;她在图书馆书架间踮脚找书的瞬间;甚至还有她穿着冬季校服时,领口露出一点浅蓝色毛衣领的细节….

七年积累的秘密,七年无声的注视,此刻如同被撕开的伤口,猝不及防地、鲜血淋漓地暴露在当事人眼前,暴露在这狭小、明亮、无处可逃的电梯轿厢里。

巨大的羞耻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恐慌瞬间攫住了陈默。他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冲上了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手脚冰凉。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抱着纸箱的手指在不受控制地颤抖,指甲深深掐进瓦楞纸板的边缘。

完了。

他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在疯狂旋转、轰呜。

电梯发出“嘀”的一声轻响,提醒着轿厢内的人。那扇沉重的金属门,像一个冷漠的审判者,开始不疾不徐地、平稳地向中间合拢,试图将这令人难堪的一幕彻底隔绝。

门缝在视野中迅速收窄,林晚那身昂贵的烟灰色套装、她胸前刺眼的工牌、她脸上那抹意味不明的神情.⋯都在快速地被切割、消失。黑暗和彻底的社死,即将把他吞噬。

就在门缝只剩下最后窄窄的一线,冰冷金属的反光几乎要贴上鼻尖的刹那一一只白皙的手,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圆润,涂着裸色甲油,突然迅疾而有力地伸了过来。

“啪。”一声轻响。

那只手稳稳地挡在了即将闭合的电梯门中间。精密的感应器瞬间被触发,已经合拢到极限的门扉顺从地、无声地再次向两侧滑开。

电梯顶灯的光线重新毫无保留地倾泻下来,照亮了门内门外凝固的两个人。

陈默僵在原地,大脑彻底宕机,只能呆呆地看着那只横亘在生死(社会性死亡意义上的)之间的手,以及手的主人—林晚。

她微微歪着头,那双褪去了少女懵懂、如今显得格外清亮也格外锐利的眼睛,隔着重新洞开的门缝,精准地锁定了陈默因极度震惊和羞窘而一片空白的脸。她的唇角,清晰地向上弯起一个弧度。那笑容,像投入湖心的石子,漾开一圈圈复杂难辨的涟漪,有促狭,有审视,有洞悉一切的狡黠,甚至..还有一丝陈默完全不敢深究的、近乎温柔的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