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潜入敌都

摄政王府的朱漆大门前铜环上的金漆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门楣上悬挂的“摄政王府“匾额由整块和田玉雕琢而成，在天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与门前侍卫冰冷的甲胄形成诡异的对比。车水马龙间锦袍玉带的官员与珠光宝气的女眷往来穿梭，仆役们捧着礼盒快步疾走，一派繁华景象与城外的萧索破败形成鲜明对比，像一幅被强行拼接的画。

明澜混在一群寻求生计的流民中，灰头土脸地缩在角落。粗布衣衫上打满补丁，针脚歪歪扭扭，显然出自不熟练的手。头发枯黄如草，纠结成一团，上面还沾着些许草屑。脸上抹着特意从泥地里蹭来的污泥，成功将自己伪装成一个不起眼的孤女。她低垂着头，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王府门前的动静。

她注意到门口管事嬷嬷那副吊起眼角的模样。鎏金护甲足有半寸长，在阳光下晃得人眼晕。呵斥难民时唾沫星子横飞，嘴角那颗黑痣随着说话的动作上下跳动，像极了某种令人厌恶的虫豸。轮到她被盘问时，她故意佝偻着背，露出呆滞的眼神，傻愣愣地站着，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

“哑巴？“管事嬷嬷撇着嘴，声音尖细得像刮铁皮，“哑巴也敢来王府讨饭吃？“她伸手就要推搡明澜，那戴着鎏金护甲的手指像鹰爪般弯曲着。

就在这时明澜“脚下一滑“，手中端着的一碗刚从路边买来的滚烫粗瓷碗脱手而出。碗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不偏不倚地泼在了管事嬷嬷的手背上。茶水是特意候在茶摊旁等的新沏沸水，此刻正冒着热气，腾起细小的白雾。

“啊——“嬷嬷发出一声尖利的惨叫，那声音刺破云霄，惊得门前的石狮子都仿佛抖了抖。她的手背瞬间红肿起泡，那片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燎泡，像突然长出了一串透明的葡萄。“你这个杀千刀的小贱人！竟然敢烫老娘！“她跳着脚，另一只手指着明澜，浑身肥肉在绸缎衣衫里颤巍巍的。

明澜立刻“惊慌失措“地跪在地上，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发出“咚咚“的声响。每一下都用了十足的力气，很快额角就渗出血迹，与脸上的污泥混在一起。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哀鸣，眼睛里却飞快地计算着周围人的反应。她故意将半边脸埋在尘土里，露出的另一只眼睛里滚出“恐惧“的泪水，顺着沾满污泥的脸颊滑落，冲出两道浅色的痕。

周围的人果然开始议论：“多大点事，跟个哑巴计较什么““看这孩子也不是故意的““王嬷嬷也太凶了“。各种声音嗡嗡地响起，像一群蜜蜂在飞舞。

嬷嬷气得浑身发抖，却在众目睽睽之下不好太过苛责。她狠狠地瞪着明澜，眼神像要吃人。最终咬牙切齿地指着她：“把她拖到浣衣房去！让她在那儿搓烂手磨破脚，累死算了！“

被两个膀大腰圆的仆妇拖拽着穿过王府的回廊，明澜的目光快速扫过周围的布局。东边那片竹林密不透风，枝叶交错，适合藏匿；西边假山后有潺潺水声，想必是活水，或许可以作为逃跑的路线；正厅屋脊上的琉璃瓦颜色暗沉，与其他处的鲜亮不同，应当是监视哨位。她将一切默默记在心里，像在脑海里绘制地图的初稿，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

浣衣房里水汽氤氲，弥漫着皂角和潮湿布料的味道，混杂着汗臭与霉味，呛得人鼻子发酸。十几个仆役在里面埋头苦干，木槌捶打衣物的“砰砰“声此起彼伏，像是某种单调的鼓点。管事拿着藤条来回踱步，藤条末梢偶尔敲击着掌心，发出“啪“的轻响，每一声都像打在众人心上。谁动作稍慢就会迎来劈头盖脸的呵斥，甚至藤条的抽打。

明澜刚被推搡着进去就听到一阵压抑的哭泣声。那声音微弱而断断续续，像受惊的小猫在呜咽。她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瘦弱的少年被两个粗壮的仆役按在地上。其中一个正扬起沾了污水的鞭子，往他背上抽去。鞭子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带着风声落下。

少年不过十三四岁，身形单薄得像根芦苇。浑身是伤，旧伤叠新伤，颜色从青紫到暗红，层层叠叠。单薄的粗布衣衫早已被血污浸透，贴在背上勾勒出嶙峋的骨形。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无助，嘴唇咬得发白，几乎要渗出血来，却倔强地不肯发出一声求饶。

那是小满。明澜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疼得她呼吸一滞。恍惚间看到了国破家亡时蜷缩在角落里的自己，同样的无助，同样的恐惧，却也同样的倔强。趁管事转身呵斥另一个仆役的间隙，她悄悄挪到小满身边，装作整理衣物的样子。从袖中摸出一小瓶伤药——那是她用身上唯一值钱的银环换的金疮药，瓶身是普通的陶土烧制，毫不起眼。她将药塞到小满手里，并用眼神示意他躲到洗衣的大木盆后面。

小满愣了一下，泪眼婆娑地看着明澜眼中坚定的目光。那目光像黑夜里的一点星光，微弱却清晰。他飞快地点了点头，趁那两个仆役不注意，连滚带爬地躲到大木盆后，蜷缩在阴影里，只露出一双警惕的眼睛，像受惊后藏起来的小兽。

从那以后明澜便开始暗中培养小满。她利用洗衣的间隙，在地上用树枝教小满识字，先从最简单的数字和方位字教起。告诉他哪些消息重要——比如哪位大人最近频繁出入王府，哪个院落的守卫突然增多，厨房里采购的食材有了哪些变化。教他如何不动声色地传递信息——把字条藏在空心的竹竿里，或是揉碎了混在洗衣的皂角里，甚至可以用特定的石头摆放出简单的暗号。

小满虽然年纪小，但异常聪明，一点就透，也懂得感恩。他成了明澜在王府里建立的第一个情报节点，像一颗不起眼的种子，在潮湿阴暗的浣衣房角落里默默生长，为她传递着王府各处的零碎信息，也为她荒芜的复仇之路带来了第一缕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