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叶,在姜无忧的窗前投下细碎的光影。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深蓝色的牛仔裤膝盖处微微泛白,脚上蹬着一双黑色帆布鞋,简单随性。
此刻,他正半躺在藤编摇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眉眼间透着几分退伍后还未褪去的英气,深邃的眼眸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突然,一阵清脆的手机铃声打破了宁静。
姜无忧修长的手指拿起手机,看到来电显示的瞬间,剑眉微微蹙起,棱角分明的下颌线紧绷着,眼神里满是疑惑:“她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的?”
他下意识地捏紧手机,喉结滚动了一下。
这个号码,除了自己家人,就只有给阿杰打过电话时用过,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向过去。
犹豫片刻,他还是按下了接听键,薄唇紧抿,静静等待着,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约莫半分钟后,手机听筒里终于传来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无忧,你知道是我。”
姜无忧垂眸,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声音低沉沙哑:“是啊,我知道。我也没想到,五年多了,我也没能忘掉你的手机号码,甚至连你的qq号码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电话那头陷入沉默,姜无忧盯着窗外摇曳的树枝,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椅把。
过了好一会儿,对方试探着开口:“无忧,你在部队这几年还好么?我听阿杰说,分开没多久你就去当兵了。前几天我去饭店吃饭遇到了他,他和我说,你几年前去当兵了,最近几天才退伍的。你的手机号是我向他要来的。对了,你这几年在部队怎么样?”
姜无忧的眼神变得有些恍惚,思绪回到刚入伍的那段时光。他摩挲着袖口,缓缓说道:“去部队的前半年比较辛苦……”
话到嘴边,又咽下了后半句。其实他想说,再苦也没有你当初的背叛难受。
那种难受是难以形容的,只有他部队的战友知道他前半年是怎么过的。
那段日子,他浑浑噩噩,每天靠大量的体能训练麻醉自己,常常累得瘫倒在床上就能睡着。
刚开始,同班战友还有班长都以为他性格如此,直到半年后,在战友和班长的不断关心和追问下,才慢慢知晓了一些他的事情。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半年后,由于姜无忧体能素质过硬,各项科目都是优秀,在新兵期间被选到师里参加比武,最终排名全师前十名,获得团个人三等功一个、营嘉奖和一个连嘉奖,最后被连长提升为新兵里的第一个副班长。
想到这,他摇了摇头,将回忆甩开,语气平淡地继续说道:“部队挺好的,战友都挺照顾的,所以没啥过的不好的。”
电话另一头突然变得急促起来:“无忧,我们……我们还能回到从前么?你没当兵之前的事,我真的是怕你误会,所以才那么说的。”
姜无忧猛地坐直身子,眉头紧紧皱成一个“川”字,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又叹了一口气,声音里满是疲惫与无奈:“玲玲,这件事本来几年前就过去了,既然你提起,那我就说说吧。玲玲,玲玲……”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你明明知道他是你的初恋,而且他以前送给你的手表,我也没说什么。
可是大晚上的,你去单独给他过生日,我给你打电话,你的手机是关机状态。
到了第二天,我给你闺蜜打电话,才知道你去给你初恋男友单独过生日去了,而且还把手机都关机了。
第二天我给你打电话,你怎么和我说的?
你说公司安排暑假工加班,你知道当时我觉得我有多傻么?
算了,过去的事情我不想再提了,我们不可能回去了,也回不去了,你明白么?
说完,他静静地等待着对方的回应,窗外的风轻轻吹过,带着一丝凉意。
电话那头传来压抑的抽噎声,玲玲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说:无忧,我当时太糊涂了…
电话那头传来压抑的啜泣声,玲玲带着哭腔断断续续道:“无忧,我当时太幼稚了,我……我现在才明白自己有多混蛋,这些年我一直都在后悔……”
她的声音被呜咽撕扯得支离破碎,姜无忧握着手机的手青筋暴起,指节泛白。
窗外的蝉鸣声突然变得刺耳,他喉间像是被砂砾哽住,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后悔又能改变什么?”
姜无忧起身走到窗边,望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阳光刺得他眯起眼,“这五年我每天在训练场上摔打,在泥水里摸爬,心里想的都是怎么让自己不再想起你。现在我好不容易走出来了……”
他顿住,听见电话里玲玲急促的呼吸声,像是溺水者在抓最后一根稻草。
玲玲突然失控地喊道:“所以我现在不管怎么做,你也不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她的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绝望,“我知道你恨我,但这些年我一直在等你……”
“等我做什么?等我原谅你当年在凌晨十二点,穿着我送你的衣服,戴着他送的手表,在他的住处吹灭生日蜡烛?”
姜无忧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自嘲和悲凉,“玲玲,有些裂痕补得再好,也会留下疤痕。”
他转身看向墙上挂着的部队合照,战友们年轻坚毅的脸庞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我在部队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放下该放下的。”
沉默持续了很久,久到姜无忧以为电话已经挂断,玲玲的声音却再次传来,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那祝你……前程似锦。”
姜无忧说完准备挂断电话,听筒对面突然传来一声压抑的呜咽,像是玲玲极力克制却仍溢出的情绪。
他握着手机的手僵在半空,最终还是没有按下结束键。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上,姜无忧望着水痕蜿蜒的窗面,声音放软了些:“玲玲,人总要往前看。当年的事,其实也让我明白很多。你那时年轻,或许只是一时糊涂,我不怪你。”
他停顿了一下,听见对方急促的呼吸声,“只是有些感情,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我知道你这些年心里不好受,可总不能一直活在过去。”
姜无忧想起自己在部队那些靠着战友鼓励才熬过来的日子,语气里多了几分恳切。
“我在部队经历过太多的事情,也明白了很多,人活着得向前看,得找新的盼头。你也该放下了,去开始真正属于你的生活。”
电话那头传来抽纸巾的声音,玲玲带着鼻音开口:“无忧,我真的很后悔……”
“别后悔了。”
姜无忧打断她,“后悔没用。你看我,当初那么难受,不也挺过来了?”
他似玩笑的说着。
雨声渐小,姜无忧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积水里的倒影,继续说道。
“别把时间浪费在弥补过去上,未来还有很长的路。我希望你过得好,不是赌气似的证明什么,是真的能幸福,你明白么。”
玲玲沉默许久,轻声说:“无忧,你变了,比以前更成熟了。”
“人总要长大的。”
姜无忧笑了笑,这次的笑容里没有苦涩,“就像这场雨,下过就停了,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好好生活,别辜负自己。”
“嗯,我明白了。”
玲玲的声音终于平静下来。
姜无忧挂断电话,把手机放在桌上。
姜无忧望着窗边,感慨道,识于陌生,止于陌生,很短暂,很喜欢,很遗憾…
窗外不知何时飘来细雨,淅淅沥沥地敲打着玻璃,他伸手接住几滴雨水,凉意从指尖蔓延到心底。
五年的时光,终于在这场迟来的对话里画上句号。
下午两点五十分,我准时站在胡同口等着。
阳光正好,晒得人有些懒洋洋的。
没一会儿,远处传来汽车引擎声,只见四姥爷开着辆小轿车驶过来,副驾驶还坐着堂嫂子,车窗摇下时正对着姜无忧微笑,看来是特意来帮着“把关”的。
车停稳后,四姥爷探出头招呼:“快上车,女方家都等着呢!”
我点点头拉开车门,心里琢磨着这相亲场面,倒也挺新鲜。
车子在乡间颠簸的土路上行驶,扬起阵阵尘土。
堂嫂子扭过头来,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笑着调侃:“哟,穿得这么精神,看来是重视得很嘛!”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刚要开口,四姥爷就接过话茬:“那可不,人家姑娘条件好着呢,你小子可得上点心!”
没过多久,车子停在了一户农家小院前。
院门上贴着褪色的春联,院子里晒着金灿灿的玉米,几只老母鸡悠闲地踱步。
刚一进门,就见堂屋门口站着几个人,中间的姑娘扎着简单的马尾,穿着淡蓝色碎花连衣裙,脸蛋被太阳晒得微红。
四姥爷热情地介绍:“这就是无忧,这是小满,小满她爸妈。”
四姥眼睛先在小满身上打量了一番。
见小满并没有抵抗的情绪,甚至还偷偷抬眼,微红着脸打量了几眼姜无忧,这才放心地点点头。
姜无忧挺直脊背,露出温和的笑容,礼貌地招呼道:“叔叔、阿姨好,小满你好。”
小满爸妈上下仔细观察了一下姜无忧,见他身姿挺拔、眼神清亮,心里还是挺满意的,于是笑着说道:“都到屋里来坐!”
走进屋,姜无忧把提着的糖块和瓜子放在木质方桌上,掌心微微出汗,抓糖时塑料袋发出窸窣声响。
他笑着给小满爸妈各递了一小把,余光瞥见姚小满倚在门框边,乌黑长发松松挽着,鹅蛋脸上泛着淡淡的红晕,笑起来时眉眼弯弯,像两弯月牙。
“你们两个年轻人去房间聊聊。”
小满妈妈的话音刚落,姚小满便直起身子,冲姜无忧招了招手:“到我房间去说吧。”
她转身时,姜无忧注意到她牛仔裤后袋别着枚银色的小徽章,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推开房门,一股清甜的茉莉香扑面而来。
房间布置得温馨雅致,淡蓝色碎花窗帘半掩着飘窗,窗台上错落摆放着几盆多肉植物,阳光透过叶片在米色墙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
书桌上整齐码着几本诗集和笔记本,最显眼的是相框里姚小满穿着白裙在海边的照片,海风扬起发丝,她笑得灿烂。
靠墙的衣柜门贴着几张明信片,姜无忧扫了眼,大多是各地风景照,右下角还贴着张泛黄的便利贴。”
“坐呀。”
姚小满轻盈地坐到铺着浅紫色床笠的床上,双腿交叠,双手抱膝。
姜无忧有些局促地挠了挠后脑勺,喉结动了动,在床边的藤椅上坐下,金属椅脚与地板摩擦发出细微声响。
“你当过兵?”
姚小满歪着头,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眼神带着好奇。
姜无忧挺直脊背,“当了五年,刚退伍回来有半个月了。”
他说话时,余光瞥见姚小满唇角扬起一抹笑意,像是藏着小星星。
“那你对以后有什么打算?”
姚小满随手拿起枕边的小熊玩偶,无意识地揪着它的耳朵。
姜无忧摩挲着藤椅的纹路,“退伍军人能安排工作,但我选了自主择业费。”
他忽然抬起头,目光与姚小满相撞时又慌忙躲开,“小满,我叫姜无忧,对你第一印象特别好。”
他攥紧裤缝,耳尖泛红,“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姚小满把小熊搂进怀里,梨涡浅浅:“我叫姚小满,你问吧。”
她说话时,一缕发丝垂到脸颊。
“你对我第一印象怎么样?”
姜无忧捏着藤椅边缘,指节微微发白。
姚小满低头笑了,发梢扫过小熊的鼻子:“挺好的。”
她睫毛轻颤,“我从小崇拜军人,和长相无关。”
姜无忧松了口气,他虽然长的不差,但是刚退伍皮肤是被晒的挺黑的,估计要半年多才会慢慢恢复过来。
他嘴角忍不住上扬,“谢谢。”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那你对当今社会的高价彩礼怎么看?”
姚小满把小熊放在腿上,手指轻轻抚平它皱起的绒毛:“我和爸妈对彩礼并没有太大的执念,日子是两个人过。”
她抬起头,目光清澈,“比起彩礼,我更在意两个人能不能互相理解。”
姜无忧望着她认真的模样,突然觉得房间里的茉莉香更浓了,心跳也快了几分。
“谢谢你的坦诚。”
姜无忧清了清嗓子,“你以后对接婚后的生活有什么规划,或者对另一半有什么要求呢?”
他握紧又松开拳头,等待答案的瞬间,窗外的风恰好吹过,叶片轻轻摇晃。
姚小满突然凑近,眼中闪烁着细碎的光,指尖无意识卷着一缕发丝:“你知道为什么我对当兵的印象特别好么?”
她咬了咬下唇,语气变得郑重,“我不敢说当兵的百分百都是好人,但他们的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都特别正。不像现在网上那些短视频里,好多人刚离婚就急着晒离婚证,还有各种离谱的事……”
她叹了口气,靠在床头的玩偶熊上,窗外的阳光斜斜切过她睫毛投下的阴影。
姜无忧听得入神,膝盖不自觉往前倾,藤椅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两个人在一起,摩擦肯定难免。”
姚小满掰着手指,声音轻柔却坚定,“只要不犯原则性错误,喝酒别耍酒疯,不赌博、不动手……”
她突然抬起头,目光直直撞进姜无忧眼底,“我一个月四五千工资,咱们俩加起来总能攒下钱。不管是买车买房,花自己挣的钱才踏实。”
她深吸一口气,脸颊泛起红晕,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你要是创业,我就辞职陪你;你要是打工,咱们就把日子过安稳。我愿意用我的后半生赌你不会让我输。”
话音落下时,房间里安静得能听见多肉叶片被风吹动的簌簌声。
姜无忧猛地僵住,瞳孔剧烈收缩,盯着姚小满脖颈处那枚银色徽章——和多年前他送给小女孩的一模一样。
记忆如潮水翻涌,那年他刚领完迷彩服,在巷口撞见几个混混纠缠少女,他冲上去的瞬间,少女惊恐的眼神和现在姚小满含着笑意的目光重叠在一起。
“你是……姚小满?”
他声音发颤。
姚小满眼眶突然红了:“你终于想起来了!”
她吸了吸鼻子,把脸埋进抱枕,声音闷闷的,你去当兵那年帮了我,虽然那是第一次见面。
但是后来我打听过了,附近这几个村那年当兵的就你一个。
所以后来我问我爸时,你四姥爷刚好就在我家,那时我才知道你的名字。
我等了你这么多年。
刚刚见你时,你眼里一点熟悉的影子都没有。
我……她抬起头,睫毛上还沾着泪珠,却倔强地笑了。
“现在知道我为什么对当兵的情有独钟了吧?”
姜无忧知道,她那是对当兵的情有独钟,这明明就是对自己情有独钟。
姜无忧喉咙发紧,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颤抖着伸出手,又在半空停住。
记忆里那个满脸泪痕的女孩,与眼前明媚坚定的姚小满彻底重合。
“原来真的是你......”
他声音沙哑,眼眶泛红,“这些年我总想起那个巷口,后悔当时没问你的名字。”
姚小满破涕为笑,抓起床头相框朝他晃了晃。
照片里少女穿着白裙站在海边,仔细看右下角,用蓝笔写着小小的“等你”二字。
“我每年都去拍张照片,想着万一哪天你回来了,让你看看每一年的我我。”
她的指尖抚过相框边缘,语气突然变得小心翼翼,“你说选了退伍费,是打算创业吗?”
姜无忧喉间发哽,双手不自觉攥紧又松开,目光灼灼地望着姚小满:“小满,没想到缘分这么奇妙,谢谢你对我的信任,更谢谢你默默等了我五年……”
他深吸一口气,胸腔剧烈起伏,从军旅养成的沉稳此刻全然被翻涌的情绪冲散。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姚小满发梢,将她的影子温柔地拓印在碎花窗帘上。
平复心绪后,他直起脊背,眼神里燃起炽热的光。
我打算做些和专业相关的事,与其说是创业,不如说是追梦。
我学的计算机视频制作和剪辑,想结合写网文小说一起做。
前期投入不大,顶多换台高配电脑就行。
他下意识摩挲着掌心的茧子,那是握枪留下的印记,“先试一年,如果没起色,我就转战实体。”
“我有几个战友,家里开服装厂、做面料生意的都有。”
姜无忧突然伸手,指尖悬在姚小满发顶又收回,改成挠了挠头,到时候盘个店铺卖衣服、鞋子,总比打工强。
而且在店里我还能继续搞创作,你就安心当老板娘,数钱管账,保准把咱们的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他说到最后,嘴角高高扬起,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像极了当年在巷口驱散阴霾时,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姚小满脸颊泛起两朵红晕,低头揪着衣角嗔道:“谁要当老板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