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大陆,雍州边缘,乱葬岗内
夜,残月下腐草凝霜,风过处白骨轻响如呜咽
寒意是从骨髓缝里渗出来的。
像被扔进极北冰渊,连呼出的气都带着碎冰碴,刮得喉咙生疼。
那冷里还裹着浓得化不开的腐臭——是泥土、尸碱与某种脏器糜烂混合的气息,呛得女子胸腔发堵。
指尖触到身下硬物时,骨骼的棱角硌得皮肤生疼。
她费力睁开眼,视线被一层血色翳障模糊:残月悬在暗紫色云层间,微光洒在遍地青白的骨殖上,不远处半具尸身的眼窝正对着她,空洞里凝着霜。
乱葬岗
这个认知让她胃里一阵翻滚。
不是实验室消毒水的味道,不是格斗场汗水的咸腥,是死亡本身的气味。
她想撑起身体,手臂却软得像抽了筋,刚抬半寸就重重砸回骨堆,震得碎骨渣子簌簌落进领口里。
小腹突然传来一阵异样的坠痛,比全身骨裂的疼更尖锐——她下意识抚上腹部,
掌心触到的不是熟悉的平坦小腹,而是隔着粗布衣衫的、一个清晰的弧度。
怀孕
女子指尖猛地收紧,掐进衣料里。
墨家百年嫡女,二十二岁零三个月,初吻尚在,怎么会有孕?!
荒谬感像毒藤般缠住心脏,勒得她喘不过气。
是哪个混蛋?!暴怒之下,丹田处忽然涌起一股陌生的暖流,带着不容抗拒的霸道,顺着经脉游走,所过之处,撕裂般的疼痛竟稍稍缓解。
“嗷呜——”
暗夜里响起野兽的低嚎,三双幽绿的眼睛在十步外的荒草后亮起,涎水顺着獠牙滴落,在霜地上洇出湿痕。
饿疯的野狗嗅到了活人的气息。
恐惧?她扯了扯干裂的唇角,尝到铁锈味的血。在墨家药窟里被毒虫啃噬时没怕过,在地下拳场被打断肋骨时没怕过,现在更不会。她的目光扫过身侧半截露在冻土外的胫骨,骨茬锋利如刀。
体内的暖流突然变得活跃,左肩胛骨下传来细密的痒意,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天地间稀薄的灵气竟丝丝缕缕汇聚而来,钻入她的毛孔。
这具身体……不对劲。
野狗低伏着前肢,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呼噜声,一步步逼近。
女子忽然笑了,笑声嘶哑破碎,在死寂的乱葬岗上听着像鬼魅啼哭。不是害怕的笑,是被彻底激怒的、带着毁灭欲的笑。她猛地抓住那截断骨,粗糙的骨茬刺破掌心,鲜血瞬间染红白骨。
“天要收我?”
她盯着最前面那头野狗,幽绿瞳孔里映出她狼狈却狠戾的脸
“我偏要逆这天!”
话音未落,她以手肘撑地,强忍着眩晕半坐起来。
那股暖流顺着手臂灌注进白骨,断裂处骤然爆出微弱的青芒。她将断骨狠狠掷出,带着破风之声直取野狗面门!
九州大陆,梁州乡野,晨曦微露。
泥墙茅舍前,老槐树的影子被晨光拉得细长
露水凝在草叶上,映着天光,像撒了一地碎钻。
你坐在门槛上,手里攥着半块没吃完的麦饼,饼皮已经被露水浸得发软。
小口啃着,这是今早最后一块干粮。
远处传来车轮碾过土路的吱呀声,越来越近。
村里的大黄狗开始狂吠,夹杂着村妇们压低的惊叹:“那车帘子上的花纹……是上官家的!”
你听闻心中猛地一沉
怀里的《太上感应篇》边角被磨得发亮,泛黄的纸页上“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八字硌得你的指尖生疼。
这书是母亲临终前塞给你的,乡野庙祝施舍的善本,让你“多念善言,少生是非”
十四年来,你靠着这册薄薄的劝善书认字,也靠着上面的因果之说,在邻里接济与旁人白眼中,把自己缩成透明的影子。
母亲总说:“阿愿,要像檐下的草,顺着风长,别被人看见。”
可现在,这株野草要被连根拔起,扔进陌生的泥沼里了。
华贵的马车停在茅草屋前,车帘被侍从掀开,露出里面铺着的雪白狐裘。
【管家】
(弓着身,声音恭敬却疏离)“五小姐,请上车吧”
你慢慢站起身,身上的粗布衣裙洗得发白,补丁摞着补丁。
阳光照在你脸上,你下意识眯起眼,抬头看见马车铜辕上刻着的缠枝莲纹,那是京都五大家的标志。
“母亲……”
【你】
(低声呢喃)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皮上模糊的“太上”二字
纸页间似乎还残留着母亲身上淡淡的、廉价线香的味道,
那句“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像针一样扎在耳膜上。
你最后看了一眼住了十四年的茅屋,看了一眼门前那棵春天会开白花的老槐树。
然后,你低下头,像往常一样把自己缩得小小的,一步一步,走向那辆与这乡野格格不入的马车。
车轮再次转动时,你听见身后传来村妇的叹息:“这孩子……怕是羊入虎口了”
【你】
下意识攥紧了袖中的《太上感应篇》,书页因用力而发出细微的簌簌声
书里说“天道好还”,从踏上这辆马车开始,你这株信了十四年“安分守己”的野草,要么在泥沼里烂掉,要么……就得学会在石头缝里,把“善念”磨成求生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