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这处遗迹怎么还有个人？”
再次传到陈晴耳中的声音比之那个少女更为悦耳。
迷糊的睁开了双眼，入目的是一个扎着双马尾一脸好奇的少女。
“怎么又是女人。”
少女闻言皱起眉眼，哼道：“你这蛮人，真不晓事，明明救你于旦夕之间，怎可口出这般言语？”
怎么说话是这种调调？
不理会心中想法，陈晴打量着眼前之人，这是个大概十四五岁的少女，穿着一身古装剧里的汉服，清丽的眉眼间多有稚意，琼鼻上的一层细汗和脸上的绒毛因为隔得太近被陈晴看的一清二楚。
“你是谁？”
少女听到这个问题眼神一亮，自得的表情掩饰不住的展露而出，她起身整了整衣衫，双手负于身后，傲然的抬头看着月亮道：“你这蛮人听好了，本宫乃上清天宗三长老之重孙，大梁神文圣武景孝隆庆嘉德皇帝之孙，大梁当今圣人之女，上清天宗圣女，大梁天宁公主，萧雨生是也。”
陈晴听到这一大串前缀，当即头大，露出一副地铁看手机大爷的表情。
“道理我都是懂的，但你说的这个大梁，这个什么上清天宗，是什么？”
萧雨声低下头看着他，这才想起此贼是这个世界的土著，并不知晓自己在道界的名声，她叹了口气点点头说道：“也是，你们这种生长在秘境里的蛮人，怎么会知道我的威名，本宫先不计较你失礼之罪，此处秘境有何宝物，还不速速道来？”
陈晴无语，心想你倒是老实，但我哪知道哪有宝物。
“这是哪？”
萧雨生皱眉。
“我都回答了你问题，你要先回答我再问的吧？”
陈晴摇摇头。
“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萧雨生泄气蹲下说道：“你们，也就是这颗遗星了，正处在一片混沌之内，有大能开辟通道时把你们这颗遗星暴露在了道界一处星域。”
萧雨生伸出一根葱白手指指向自己秀气的琼鼻，继续说道：“我们，是来到你们这个世界寻宝的，你们这个地方虽然灵气稀薄，但好像是因为有人把灵气与大多数修行者隔绝了的原因，但留在你们这个世界的仙气秘法，神功丹药什么的一大堆东西不知道是来不及带走还是什么原因，总之我们就是来寻宝的，你懂我意思吧？”
陈晴注意到了对方面上努力掩饰但隐之不去的得意，认真对道：“那很厉害了。”
萧雨生见他稍有恭维之态，复又傲然高声开口道：“想我上清天宗，内存妙法无数，强者云集，师长尽倾囊之教授，弟子冠北域之天骄，仙禽见于上下，龙麟游于内外，掌教真人，修为高深莫测，举手投足可使山海移位，袖口微张无数道法拈来，登九天而可邀月来饮，下四海轻易擒龙作烹，北域八雄，我宗独占其二，青云十杰，三一才自出吾们。”
少女说完，继续起身负手抬头望月，作高深莫测状，等待陈晴夸赞。
依陈晴的文化水平实难理解对方所言，但对方能脱口而出这一串似乎顺口溜似的语言切实能够得到他的惊讶，陈晴勉力起身站到少女身后伸出大拇指学着对方的腔调赞叹道：“看来公主果非凡人，厉害厉害，佩服佩服”
少女闻言欣喜得意转身，一时间连陌生人的名字都没能细问，却见对方态度郑重，于是故作老成状颔首道：“足下眼光如炬，本宫亦是对你稍有改观，此前失礼便不做计较，本宫且问你，可有此方遗星地图？”
陈晴看到对方又作这般姿态，终于被对方的可爱逗得扶墙大笑，连心中惘然都被冲淡不少。
萧雨生见此恼意顿生，声音冷了几分，怒声说道：“你这蛮人笑什么。”
陈晴摇摇头，嘴上笑意不减说道：“没有没有，我想起高兴的事情。”
萧雨生闻言不疑有他，好奇问道：“什么事情。”
陈晴想也未想，脱口道：“我老婆最近生孩子。”
萧雨生自然不知道什么网络热梗之类的物事，见对方确实笑的发乎于心，于是便跟着笑了起来。
“恭喜恭喜。”
陈晴知道对方不懂，但没准备解释，拱手道：“同喜同喜。”
于是，月光之下，废墟之中，地球之上，两人相对，一人仰头望天，一人低头扶墙，放声大笑。
笑了许久，终于在陈晴渐渐黯然下来的脸色中停止。
他绕过萧雨生走到之前那名不知名的少女坐过的沙发上，沉默想着某些事，某些人。
他的神情平淡了下来，因为突然意识到了自己还在地球，如果是穿越，那么前世今生自然可以一笔带过，但他身处地球，他急迫的想要找到一个地球人来证明自己的猜想。
如果，那个少女说的都是真的，当所谓灵气复苏，当普通人沦为低廉劳动力，他还是决定再问一些问题。
“我能问问，这个世界的普通人去哪里了么？”
萧雨生回过神来，但神情却没了所有从容，因为他也意识到了某些事，眼前人是这个世界的人，那么那些事情对她来说或许只是简短的：「天弃界开，魔宗弟子潜入，杀凡人若干，以战正道修行者，大败。」
她当时因为胜利而喜悦，因为夺宝而兴奋，因为正道而自豪，但那些活生生的人因为异界生命的到来死去，远处的太远少女没能顾及，因为这处秘境开启的地方处在大梁境内，所以萧雨生自有一番所谓「我的领土」这种感觉。
或许只是三千小世界又增一须弥，或许那些天外人见惯生死潜心修道自然做到道心通明，但凡人何辜？万万人何辜？他们如果不用上清宗大阵开启这处世界，这里的人是不是就不会遭受苦难，死人这么多。
眼前之人明明在少女的境界之下弱小得宛若蝼蚁一般，但兴许是还没修成前辈大能，或许是因为年岁不过二七，总之，少女心里莫名产生了许多愧疚感，然后愈演愈烈，愈来愈甚。
陈晴眼看对方眼中已然带泪，但此刻却没有如平时对待其他在他看来还是小孩的人般对待少女。
如果有天有人与你说那样一番奇怪的话，然后生变发生那些奇怪的事，然后一睁眼，你宛如穿越，宛如置身异世界，但明明都还在地球，他从床上醒来有意识到现在甚至没有超过一小时。
陈晴没有想过。
他的学习成绩很好，甚至可以说得上是优异，他爸爸叫陈建斌，妈妈叫李桂梅，他有一个妹妹叫陈雪凝，他有一个青梅竹马叫方晓，他在地球有许多熟人，许多恨的人，许多爱的人，他不是传统的小说男主，做不到轻易割舍过去。
父母期盼的眼神，妹妹简单笔触里的一家四口，青梅竹马的温柔体贴无不在提醒着青年，他心中有无数的牵挂。
“都死了么？”
问这话的时候青年的眼神很平静，语气很淡漠，面无表情的看着少女漂亮的脸庞。
“没有全死完”
少女低头像是在逃避陈晴看向自己的眼神，传出的声音不仔细去听根本听不到。
青年眼中露出希冀光芒，激动起身几步跨到少女身前把住少女的藕臂。
“人口还剩多少？”
萧雨生没有见过那些非人的折磨，不知道魔宗修行者为了得到怨气煞气血气什么的会怎么让人崩溃，但动念一想便能轻易推敲出那些苦难。
“大概只剩，不到千万。”
少女说这话时已然带上了几分哭意，被宗门和皇朝寄予厚望的少女此时还做不到上位者的冷血，所以这番对于这个世界的怜悯其实真心实意有感而发。
陈晴低下头，再度沉默。
他没有看见地崩山摧，没有看见山河倒卷，无数大能施展手段让天空一下子这个颜色一下子那个颜色。
无数场战斗在他昏迷或者说死去那段时间发生，热武器不能击碎那些大修行者的护身真元，万里之外飞剑杀人的剑仙，踏乌云而行的魔宗修士，无数人因为祭炼一方魂幡被剥夺生命，无数人因为修炼魔功被抽干血气而死。
忽有雷声大作，风声呼啸不停，一场暴急大雨倾泻而下，少女出于本能催动真元护体，雨势再急没能能占惹其人分毫。
下雨的一刹陈晴的浑身便湿了个通透，睡衣很快附着在身，那真的是一种非常糟糕的体感。
两人又相继陷入沉默。
打破如此气氛的是一声低沉的咳嗽。
声音轻易掩盖风雨之声，像是故意要让场内二人听见，只见一个身穿粗布麻衣，披头散发脸色苍白的中年男人携风雨自远方虚度而来。
“咳咳，真的很少见这么美丽可人的小姑娘了，如果你愿意跟我双修，我便考虑放过那个本地住民怎么样？”
萧雨生在对方来到场间便第一时间召出本命法器，一副画卷静静悬浮在空中，对敌之态明显。
中年男人面色凝重了几分。
“没想到居然是公主殿下，看来我真是走运。”
萧雨生看了眼身后青年，沉默不语。
有些棘手，且不说境界修为对方绝不在自己之下，便是重伤之躯萧雨生已然感知不到对方的境界，但由于自己的名声早有在外，无数人已然知晓了他的境界修为以及本命法器，知道她今年才到双七年华境界便已然神游，本命法器乃是上清总掌教真人亲自她挑选的山海卷。
没有剑拔弩张，雨声掩盖了许多契机，唯独陈晴从悲伤中缓过神来不禁暗暗为少女而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