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南苑异动

冰冷,是意识复苏的第一个知觉。

“我……是谁?”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迸发的第一粒火星,艰难地在混沌中成型。

然而,这个问题没有答案,脑海中一片空白,空空荡荡。

只有一个冰冷、僵硬的标签,突兀地镌刻在那里——

“程闲。”

这个名字很陌生,念出时毫无波澜,不带任何情感。

但除了它,还有一个词语,如烧红的烙铁,一遍遍、执拗地烫印在意识的最底层,带来灼魂般的刺痛。

“元始镜。”

元始镜……是什么?

念头方生,轰然一声巨响,一股庞大到无可抵御的记忆洪流,裹挟着无数混乱、破碎、光怪陆离的画面,瞬间冲垮了他那本就摇摇欲坠的意识壁垒!

这不是“程闲”的记忆。

这是属于另一个人的,完整而惨烈的一生!

【家乡程家村,金色麦浪,爹娘模糊却温暖的笑脸……】

【云天宗,雾锁山门,阶冷如冰。一个面容和善的中年胖子拍着他的肩膀,赞许道:“程贤,你小子悟性不错,为师很看好你。”】

【那个叫王林的北苑师弟,眼神清澈,总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

【巧笑嫣然的师姐公孙彤,那张美丽的脸庞下,是怎样冰冷恶毒的算计与背叛!】

【大猿、二猿……两个憨厚的身影重重倒下,那份撕心裂肺的剧痛,此刻竟感同身受!】

【替自己复仇的神秘面具人,那双俯瞰蝼蚁般冷漠的眼睛,带来了复仇的诡异快感,也种下了更深的恐惧……】

【“云天宗三害之一”,多么可笑又可悲的称谓……】

画面猛地转为粘稠的猩红!

阴暗潮湿的地牢,铁链拖曳,皮鞭破空,骨骼碎裂的脆响……一幕幕残酷的拷问,如同跗骨之蛆,一遍遍在意识中回放。

孙镇伟那张因疯狂而扭曲的脸凑得极近,布满血丝的眼球几乎要凸出眼眶。

【“玄师替我算了一卦……不可能!怎么可能?!我在婚礼上会死?死在那贱人的师兄手里?!”】

【“唯一的生机……在你身上!他告诉我,生机在你身上!”】

【“给个名字吧!那个闯入宗门、杀了程灵和公孙彤的修士!到底是谁?!他一定还在云天宗!玄师从不会算错的!”】

【“说!快说啊!你这蝼蚁——!!”】

【遍体鳞伤、意识涣散的“程贤”,似乎耗尽最后的气力,从喉咙深处挤出破碎而嘲讽的字句:“杀你的……就是你程爷爷我……”】

【“你这贱种——!!”】

一声狂怒到极致的咆哮,一股毁灭性的力量瞬间淹没而来……

记忆的洪流,在此戛然而止。

“程闲”的意识剧烈颤抖,仿佛刚刚亲身经历了一场酷刑与死亡。那些欢笑、算计、愤怒、绝望,真实得如同他自己的过去。

我,继承了一个叫“程贤”的修士,几乎完整的一生。

一个从山村走出,拜入仙门,却遭人算计,最终被严刑拷打,屈辱而死的……可怜虫。

“不……”

一个更深的恐惧攫住了他。

“我不是他……那我又是谁?”

……

云天宗,南苑静阁。

铮!

一声刺耳的断弦之音,骤然撕裂了满室清幽。

窗边,李慕婉素手一颤,指尖沁出一缕血丝,在雪白的古筝上晕开一抹刺目的殷红。琴音断,心弦亦断。那无尽的思念与不祥的预感,终于在此刻化为实质的征兆。

“王林……”

她无声默念着这个名字,眼中的柔情与忧虑交织。他前往赵国复仇已有些时日,虽知他已结婴,神通不凡,但修仙路步步杀机,她终究无法心安。

这份不安,仿佛毒藤般缠绕心间,让她的气息都为之紊乱。

就在此时,一阵惊惶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名女弟子脸色煞白地冲入庭院,声音因恐惧而扭曲:“宗主!出……出大事了!”

李慕婉霍然抬头,月白素裙无风自动,清丽绝伦的容颜上已无半分平日的温婉,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摄人的清冷:“说!”

“南苑……死……死了好几位筑基期的师兄师姐!”女弟子颤抖着跪倒在地,“死状……死状惨不忍睹!他们的心脏……全都被人活生生挖走了!”

挖心!

这两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李慕婉脑中轰然炸响。

女弟子仿佛忆起那恐怖场景,语带哭腔,急急补充道:“柳斐大长老亲自勘察过现场,可……可什么都没发现!凶手没有留下半点痕迹,就像一个凭空出现的鬼魅!所有死者脸上,都凝固着一种无法形容的……极致的恐惧!”

李慕婉的心直往下沉。

柳斐,元婴后期的大长老,神识之强,冠绝宗门。能在他眼皮底下悄无声息地犯下如此血案,且不留丝毫蛛丝马迹,这绝非寻常修士所为!

“宗内人心惶惶,”女弟子泣不成声,“都说……是有吃人心的可怕妖魔潜入了南苑……”

妖魔?李慕婉柳眉紧蹙。若真是妖魔,其修为之高,手段之诡,已远超想象。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身为宗主的威严在这一刻尽显无遗,声音冰冷如铁:“传我宗主令!”

“一,即刻起,全面封锁南苑,许进不许出!由柳长老亲自坐镇,另派金丹弟子组成巡查队,十二时辰不间断巡视,任何异动,格杀勿论!”

“二,严令所有弟子,不得私下议论此事,违者以动摇宗门根基论处!安抚之事,交由内务堂负责。”

“三,立刻传讯其余闭关的元婴长老,请他们即刻出关,于宗主殿议事!”

阁楼内重归死寂,李慕婉重新坐回琴前,指尖悬在琴弦上方,却久久无法落下。

“师兄……你才刚离开不久……宗内就发生了这等诡异之事……”她对着空无一人的阁楼喃喃低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脆弱,“难道……你临行前的那种预感……是真的吗?”

她慢慢抬起头,望向远处的天空。天色依旧晴朗明媚,但她却仿佛看到了一层无形的阴霾,沉甸甸地压在云天宗的上空。

“不……不能总是想着依靠你。”片刻之后,李慕婉的眼神一点点逐渐变得坚定,之前的柔弱被缓缓取代,“师兄,你安心去做你的事。这云天宗,在你回来之前,便由我来看护。无论将要面对的是什么……这,是我身为代宗主的责任。”

话音落下,她的指尖终于再次触碰琴弦。这一次,没有了犹豫和纷乱,琴音虽依旧低沉,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和不容动摇的坚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