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稠的黑暗如同冰冷的沥青,紧紧包裹着每一寸感官。意识在虚无中沉浮,每一次试图挣扎上浮,都被后颈深处那闷灼的、仿佛脑髓仍在缓慢碳化的余痛狠狠拽回深渊。颈侧撕裂般的伤口已经麻木,只有温热的液体缓慢渗出、凝固、再被新的温热覆盖的粘腻感,证明着生命顽强的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秒,也许是永恒——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陈年机油混合着铁锈腐败的腥气,粗暴地钻入鼻腔。这刺鼻的气味像一根冰冷的针,猛地刺穿了意识的混沌。
“呃……”一声破碎的呻吟不受控制地从喉咙里挤出,带着血沫的腥甜。眼皮沉重得像焊死的铁门,每一次试图掀开都牵扯着整个头颅撕裂般的剧痛。视野里依旧是令人绝望的浓黑,但身体的感觉却像退潮后的礁石,残酷地显露出来:每一块骨头都在呻吟,仿佛被无形的巨锤反复敲打过;肩胛骨的位置传来错位的剧痛,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让那里的痛楚尖锐一分;手臂和后背的皮肤火辣辣地疼,是被粗糙管壁刮擦出的无数伤口;砸在平台上的半边身体完全失去了知觉,如同不属于自己。
然后,声音也回来了。
不是耳鸣,是真实的、来自上方遥远管道的回响!
沉闷、坚硬、规律。咚…咚…咚…
是脚步声!那覆盖着漆黑战术外骨骼的沉重靴底,踏在金属管道内壁的声音!它没有消失!它在搜索!它在逼近!虽然隔着复杂的管道结构和距离,那声音听起来有些遥远和沉闷,但每一下都精准地踏在心跳停顿的瞬间,冰冷地宣告着追猎尚未结束!
恐惧,比昏迷前更深的恐惧,瞬间攥紧了心脏,几乎让刚刚恢复的微弱呼吸再次停滞。他们不会放弃!那个钢铁怪物,还有它背后冷酷的“情绪管理局”,绝不会放任一个“危险思想”携带者逃离!
求生的欲望像濒死的火星,在剧痛和恐惧的寒风中猛地爆燃!
逃!必须离开这里!在他们找到这条下行管道之前!
“动…动起来…”我对自己嘶吼,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剧痛撕扯着每一根神经,麻木的半边身体如同沉重的累赘。我咬着牙,指甲深深抠进布满油污和锈迹的冰冷平台,用尽全身残存的气力,试图拖动这具濒临散架的躯壳。肩胛错位的剧痛让我眼前发黑,几乎再次晕厥。只能放弃手臂支撑,像一条被打断了脊椎的蛇,用还能勉强活动的半边身体,依靠手肘和膝盖的摩擦,一点一点、极其缓慢地向远离坠落点的、更深的黑暗中挪动。
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伴随着骨骼摩擦的咯吱声和伤口撕裂的剧痛,汗水瞬间浸透了残破的衣物,混合着血污和油垢,散发出死亡临近的气息。粗糙的金属平台表面摩擦着裸露的伤口,留下新的火辣辣的痛楚。后颈的闷灼感随着意识的清醒而愈发清晰,每一次心跳都像有烧红的铁钎在搅动脑髓。
上方,那催命的脚步声似乎停顿了一下,紧接着,传来了金属被强行扭曲、撕裂的刺耳噪音!嘎吱——滋啦——!它在暴力破开某个障碍!在清理通道!它下来了!比预想的更快!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没顶。速度!太慢了!这样蠕动,不等爬到黑暗深处,就会被追上!
就在这时,在近乎全盲的视野边缘,似乎……有一丝极其微弱、极其黯淡的光?不是管道上方追兵头盔射灯那种刺目的、宣告死亡的白光,而是一种……浑浊的、昏黄的,仿佛来自某种陈旧指示灯的微光,在下方更深邃的管道拐角处,若隐若现。
光?出口?还是另一个陷阱?
管不了那么多了!那是黑暗里唯一的方向!像即将溺毙的人看到一根稻草,我爆发出源自骨髓深处的最后一丝蛮力,不再顾忌剧痛和伤口的撕裂,手脚并用,朝着那点微弱得几乎要被黑暗吞噬的昏黄光晕,不顾一切地翻滚、攀爬!身体在油污和锈迹上打滑,撞上冰冷的管道凸起,每一次撞击都带来短暂的窒息和视野发黑,但目标只有一个——那点光!
身后的黑暗里,金属撕裂的噪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仿佛死神的呼吸已经喷在了后颈。那催命的脚步声,再次沉重而规律地响起。
咚…咚…咚…
越来越近!
那点昏黄的光晕在视网膜上灼烧,成为意识里唯一的锚点。身后金属扭曲的哀鸣和催命般的脚步声几乎贴上脊背,冰冷的气流裹挟着液压油的刺鼻气味灌入脖颈。来不及思考那光是陷阱还是生路,求生的本能压榨出最后一丝气力,我猛地向前一扑!
身体在布满油污的金属管壁上失控下滑,肩胛骨错位的剧痛瞬间炸开,眼前黑红交织。滑落!翻滚!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管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几乎再次晕厥。只能死死咬住下唇,尝到铁锈和血的腥咸,用还能动弹的左手和膝盖在粘腻的油污中拼命蹬踹,借着管道倾斜的角度,不顾一切地向下滑去。粗糙的焊缝和凸起的铆钉撕裂着衣物和皮肤,留下新的火辣辣的痛楚,但坠落的速度竟比蠕动快了百倍!
昏黄的光源在视野中急速放大,终于看清——那并非出口,而是一盏嵌在管道拐角处、布满油垢的应急指示灯,灯罩碎裂大半,光线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但就在这灯下,管道壁赫然出现一个黑黢黢的岔口!仅容一人勉强挤入,边缘参差不齐,像是废弃的维修通道或是管道破损形成的裂缝。
没有选择!
就在身体滑到岔口边缘的瞬间,我像溺水者抓住浮木,左手五指狠狠抠进锈蚀的金属边缘,指甲瞬间翻卷!借着这股钻心的痛楚带来的短暂清醒,用尽残存的全部力量,猛地将自己甩向那个黑暗的豁口!
身体被强行塞入狭窄缝隙的剧痛几乎让意识再次崩溃,冰冷的金属边缘卡在肩胛错位处,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整个人以一种扭曲的姿态卡在那里,半边身体在岔道内,半边还在主管道里。后颈的闷灼感如同烧红的烙铁,每一次心跳都带来灭顶的眩晕。
上方,沉重的脚步声戛然而止。
冰冷刺目的白光猛地从主管道上方射下,精准地笼罩了我卡在岔口、动弹不得的下半身!那两点猩红的目镜光芒,如同地狱探出的触手,穿透飞扬的灰尘,死死钉在我的腿上!被完全锁定了!连油污的滑动都无法再做到!
“清除目标确认。”毫无情感的合成音在狭窄空间里回荡,带着金属的共振,冰冷地宣判。
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