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百花会(二)

徐子邺拿着请帖,在龟公的带领下来到前排较好的位置,而冯一因为没有请帖只好站在他的身后充当一个下人。

思卿河上搭建的舞台并不算很大,醉花楼的姑娘们只有在要出场时才会坐船从岸边上来,而表演完毕后若是没有得到十万两银两的打赏就会坐船离开,反之则可以留在出价最高的恩客身边欣赏接下来的表演。

一曲舞毕,负责伴舞的姑娘们很识趣的朝舞台两边退去,桂姨高兴地走上舞台,摇着五颜六色的花扇说道:“这位是十一号李媛媛,今年是第一次参加我们的百花会,各位公子请多多打赏你们手中的银两,给我们的李姑娘多一点鼓励和支持。”

佩戴着十一号木牌的李媛媛欠身行礼后便安静的站在舞台中央,她就像一个等待拍卖的艺术品,美的不可方物,同时也令台下的看客争相夺取。

十万两不是一个小数目,但对于这些每日混吃等死的富家子弟来说只不过是九牛一毛,他们知道就算花再多的钱把醉花楼的姑娘留下来也只能喝喝酒谈谈人生,想要越雷池一步根本不可能,可他们就是愿意如此。

“刘公子赏银五百两。”

“王公子赏银五百两。”

“梁公子赏银一千两。”

“黄公子赏银三千两。”

“……”

负责收钱的龟公有两个,一个负责统计总的打赏银两,另一个负责实时汇报打赏最高的数字。

气氛开始热烈起来,在一声声难以想象的数字中,总的打赏金额很快就超过十万两,而出价最高的则是一个年近古稀的瘦骨嶙峋的老人,他一个人就打赏了五万两。

“我宣布,今夜获得我们李姑娘作陪的是陈家老爷。”桂姨满脸笑意,半老徐娘的她是全场最大的赢家。

“女儿啊,你放心,如果陈老爷对你太过分的话你大声喊出来便是,这里是我们的地盘,不用怕啊。”桂姨悄悄对着李媛媛说道。

“嗯。”李媛媛面无表情的跟在龟公身后,对于她来说陪谁都是一样的。

“咳咳。”陈老爷一边咳嗽一边颤颤巍巍地起身,那张快要垮掉的身体却还兴奋地往年轻女孩怀里靠去。

第一次逛这种风云场所的冯一显然被这种景象惊呆了,一脸不平的说道:“这老头都这样了,还逛青楼啊。”

“没什么大不了的,男人至死是少年嘛。”徐子邺喝着茶,他已经习以为常了。

打赏环节就此结束,佩戴着十二号木牌的姑娘开始登台表演,徐子邺眼尖的发现跟在她身后的丫鬟竟然是小荷。

“我离开一下。”

徐子邺起身离席,余光里却发现有人和他有种同样的动作,那人一身精致白袍,一把风骚的折扇缓缓摇着,是个新面孔。

徐子邺并没在意,在所有人都注意舞台上的表演时,悄悄的把小荷拉到一边。

“徐公子……你怎么在这?”小荷惊讶道。

“难道我不应该在这吗?”徐子邺被问的不明所以,但是并没有在意,“静姝呢,她什么时候出场。”

“小……小姐不是和你在一起吗?”小荷不可置信。

“什么?”

“三天前,有个自称是王爷派来的男人来找桂姨要替小姐赎身,小姐喜出望外,当日收拾好行李就和那个人走了,公子难道不知道吗?”

“我爹派来的人?”金陵地界上的王爷只有安业王一个。

徐子邺一脸疑惑,他和徐静姝的关系一直很隐秘,除了小荷和桂姨二人以外几乎没人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徐父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呢?而且以徐父的性格若是知道他们的关系怎么可能会一直装作不知道,并且还帮徐静姝赎身呢?

“你还记得那天来赎身的男人有什么特征吗?”

“我只记得他穿着公子府上的家丁服,所以我们都相信他是王爷派来的人,其他的倒是没什么印象。”小荷想了半天也没想到什么特征。

“那你觉得他会武功吗?”徐子邺问道。

“应该是会的吧。”小荷说道,“他的肌肉特别发达,右手的虎口处以及食指和中指上都带有老茧。”

“既然会武功那就不可能是自己府上的家丁了。”徐子邺心想,“右手手上留有这种老茧的应该是射箭之人,难道会是他?”

鬼使神差的,徐子邺突然想起白天遇刺的场景。

“难道那个人不是王爷派来的人?”小荷见徐子邺一脸不知情的模样,开始担心起徐静姝的安危,“那小姐会去哪了呢?”

“哦……当然是了,前几日我出了躺远门,所以我爹才会派人替我赎身的,你看我一时糊涂都忘了。”徐子邺打着哈哈。

“那就好。”小荷松了口气,往坐席上四处张望,“小姐现在在哪儿呢,今日可有和公子一起参加百花会?”

“本来是要和我一起来的,不过临近出门的时候突然身体不适,所以就让她留在府中休息了。”徐子邺随便撒了个谎。

“既然如此公子你为什么不陪着小姐?”小荷气愤的嘟着嘴,“小姐真心待你,你却在她身体不适的时候出来消遣。”

“这……”徐子邺第一句就圆不下去了。

“果然是负心的登徒子。”小荷替徐静姝感到不值。

“那你呢,静姝赎完身了为什么你没有和她一起走?”徐子邺问道。

醉花楼的姑娘都有一个专门的丫鬟伺候,她们没有签卖身契,每月拿固定的银两,如果伺候的姑娘被赎了身就可以选择跟着她一起走,也可以选择继续留在醉花楼换一个姑娘伺候。

“小荷从小就伺候小姐,自然是想跟小姐一起走的,不过小姐说要等稳定下来了再过来接我。”小荷有点幽怨。

“放心吧,过段时间静姝就会来接你了。”徐子邺安慰道。

“说来说去小姐都在公子府上,肯定是你们故意欺负小姐了。”小荷轻哼道,她能想象的就是徐府的人故意刁难徐静姝,害的徐静姝不能早日接自己过去。

“呵呵,你就别瞎想了。”徐子邺苦笑道,他倒是希望徐静姝在自己府上。

徐子邺不想把真相告诉小荷,这样只会徒增一个人担心而已。会场里桂姨忙着招呼客人,小荷又问了几句关于徐静姝的近况后便进去帮忙了。

徐子邺趴在栏杆上吹着晚风,这几天发生的事已经让他摆烂的人生产生了一点涟漪,他突然更想家了。

其实徐子邺现在十分担心徐静姝的安全,但是他不能表现出来,他不想让小荷跟着自己担心。反正一起担心也没用,于其这样,倒不如自己把事情想明白了。

河面上风平浪静,徐子邺一个人呆了一会就带着冯一回去了,虽然冯一本人很是不舍,抱怨自己还没看够美女,但他更不想一个人待在这里,毕竟他一进会场的时候就看见周县令那不善的眼神了。

马车在夜晚的金陵城穿梭着,因为城中大部分人都去围观百花会的关系,此时安静的住宅区就显得格外冷清。

冯一胆战心惊的架着马车,他总感觉有人在跟着他们,可他回头看去的时候又不见一个人影。

“公子,你说我们一会儿回去还能有晚饭吃吗,我在思卿河上都没吃到什么东西。”冯一随便找了个话题,好让自己分心。

“别说话,快驾车。”徐子邺冷冷地回道。

“哦。”

“公子,你说今年谁会夺得花魁呢,我感觉这些姑娘跳的舞都是极其优美,很难评选啊。”冯一管不住嘴。

“别废话了,开快点。”徐子邺的语气更加冰冷了。

“……”冯一不知道这位小王爷又在生什么气,他只不过是话多了一点而已。

“公子……”

“别废话别废话,听不懂吗?!”

徐子邺微怒,却发现马车渐渐停了下来,他拉开帘子,刚想发发脾气就看到了马车前两个蒙着黑布的黑衣人。

“公子,有人拦车。”冯一害怕地说道。

“我眼睛不瞎。”徐子邺无语地说道。

“公子,来者不善啊。”冯一看着他们抽出腰间的佩刀,更加害怕了。

“你怎么就不会直接撞上去呢?”徐子邺也更加无语了,早撞上去什么事都没有。

“啊?”冯一想不到小王爷会说出如此凶残的话。

“啊什么啊,快跑啊。”徐子邺眼见两个黑衣人提着刀一跃而起,立马拉着冯一跳下马车。

寒冷的刀光带着浓浓的杀气,两个黑衣人左右分别劈了一刀,竟直接将马车的坐厢劈的四分五裂。

“我的马车……”冯一心痛的喊道。

“别TM瞎喊了。”徐子邺吼道,他本可用轻功轻松的甩掉那两个黑衣人,但是现在带着冯一这个拖油瓶让他根本跑不快。

后面追赶的两个黑衣人越来越近,他们身手矫健,刀法又格外有力,一看就是练家子。其中一个黑衣人将佩刀插回腰间,从身后拿出一把普通的弓箭,他边跑边瞄准,“咻!”的一声后一支尾部系着红绳的箭就射了出去。

徐子邺慌忙躲闪,双方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公子,你就放开我自己跑吧,凭你的本事,一个人肯定可以甩开他们的。”冯一以为这两个黑衣人是周县令派来杀自己的杀手,毕竟自己突然消失相当于断了他的财路,而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这点他还是知道的,所以只要自己牺牲就可以了。

冯一是见识过徐子邺本领的,自然知道对方是因为带着自己才跑不快。看着奋力奔跑的小王爷,他心里突然涌过一阵暖流,生死关头还想着自己,真是一个好朋友啊。

“公子,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虽然你脾气古怪,但还是一个值得深交的朋友,我死后,你一定要记得每年给我烧纸,要多烧一点,我怕我在下面不够花……”冯一感动的痛哭流涕,开始絮絮叨叨的准备遗言了。

“闭嘴,现在别烦我。”徐子邺满脸黑线,他不知道冯一突然感动个什么劲。

“公子,你就自己跑吧,他们的目标是我,只要杀了我想来就不会深追下去的。”冯一一把鼻涕一把泪,说的好不伤心。

“……”

徐子邺承认自己真的很想把冯一丢下去,可他从那支系着红绳的箭就知道那两个黑衣人是冲着自己来的,他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什么身份。万一把冯一丢下去害他被杀害了,自己心里也会过意不去。

“别瞎吵吵了,他们的目标是我。”徐子邺见冯一还在废话,赶紧打断道。

“目标是你?”冯一一愣。

“就像你说的,地下通道的路线只有你一个人知道,周县令还不至于把你杀了让自己赌场的生意做不下去,顶多就是把你抓回去教训一顿而已。”徐子邺分析道。

“也对哦。”冯一恍然大悟,抹了把鼻涕在徐子邺的衣服上,“那你还不放我下来自己跑路。”

“……”徐子邺满脸黑线,“他们都是穷凶极恶的杀手,你确定我现在放你下去?”

“开玩笑开玩笑。”冯一认怂。

身后黑衣人的距离越追越近,就算徐子邺再怎么努力的逃跑都还是逃不出他们追赶的范围。

“公子公子,他们要追上来了。”冯一喊道。

“混蛋。”徐子邺已经有点累了,可对方的佩刀也同时往自己身上直直的砍了下来。

“乒!”

一把刀刃飞了过来,将黑衣人手上的佩刀打飞了出去,同一时间,一道迅捷的身影和徐子邺、冯一二人擦肩而过。

“是谁?”

两个黑衣人停下脚步,防备地看着突然出现的身影,能从远扔出刀刃将他们二人手中的佩刀打飞的人,实力不容他们小觑。

“大师!”

冯一闻到救命之人身上的檀香味,立刻认出了他就是清能寺的住持,水无大师。

“徐公子,你先带冯施主回府吧。”水无大师笑着说道。

“好的,大师你自己小心啊。”冯一抢先应道,却发现身边的徐子邺没有想走的打算,“公子,我们快走吧,留在这只会给大师添麻烦。”

“你先走吧,我有些事想问问那两个人。”徐子邺对着水无大师说道,“大师,你应该可以保护我的吧?”

水无大师一愣,但还是笑道:“当然。”

“你们……”冯一不知道徐子邺想干什么,但也不好意思一个人逃跑,只好畏畏缩缩的躲在徐子邺身后。

两个黑衣人捡起地上的佩刀,重新向前冲锋,他们的目标明确,越过水无大师直逼徐子邺。

“到底是谁派你们来的?”徐子邺没有畏惧,开始了他的审问。

“想知道就去地府里问吧。”两个黑衣人一左一右,无情地劈砍了下去。

“噗!”

水无大师双手成拳,一击就将两个黑衣人打至吐血。

“现在可以说了吧?”徐子邺再次问道。

两个黑衣人刚站起身,身体却不自觉地倒了下去,刚刚那一拳已经把他们的肋骨尽数打断了。

“你到底是谁?”黑衣人难以置信的问道,在他们的情报里,小王爷身边除了王爷之外应该就再也没有高手的存在才对。

“施主,现在是徐公子在问问题,你老实回答便是。”水无大师嘴角浮现笑意,任凭黑衣人怎么想都想不到一个如此慈祥的出家人下手竟然会这么狠。

“要杀要剐随便你们。”两个黑衣人都硬气的很。

徐子邺也不急,继续问道:“白天在城外刺杀我的也是你们的人?”

黑衣人没有说话。

“你们是早有预谋等着我爹离开金陵才动手的,还是临时起意?”

黑衣人还是没有说话。

“你们是从京城来的?”

黑衣人依旧没有说话。

徐子邺顿了顿,语气略带肯定的说道:“醉花楼的花魁是你们带走的吗?”

这一次黑衣人总算开口了,语气挑衅,“是又如何?”

徐子邺突然笑了,转身说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冯一疑惑道:“这就完了,你不是什么都没问出来吗?”

“无所谓了,反正我已经问到最想问的了。”

徐子邺一个人朝徐府的方向走去,留下一脸懵逼的众人。

“大师,你听出什么来了吗?”冯一求助似的看向水无大师,明明大家听到的都是一样的,为什么徐子邺却说他已经问出他想要的答案了呢?

这显得其他人很呆啊!

“我也不知道。”水无大师摇头。

“那这两个人怎么办?”冯一指着两个倒地不起的黑衣人,生怕他们突然站起来给自己一刀。

“既然徐公子都没说什么,那就让他们随缘吧。”水无大师说完便也离去了。

“……等等我啊,大师。”冯一紧跟着水无大师的步伐。

黑夜里的转角处,周县令的手下看到这一幕,不由得长舒一口气,还好他们忍住没有动手,不然现在躺在地上的就是他们了。

“走,回去给老爷汇报。”

周县令的手下达成一致,偷偷的消失在夜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