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献帝东归
- 东汉三国:重生我之郭奉孝
- 悦诚服
- 6981字
- 2025-06-10 20:52:09
长安城西,天子临时驻跸的营帐里,空气粘稠得几乎凝滞。帐外的热浪卷着尘土,从粗麻布帘的缝隙里钻进来,扑在刘协年轻的脸上。
他坐在一张磨损严重的胡床上,指节因用力攥着衣角而泛白,目光穿透低垂的帐幔,投向外面灰蒙蒙的天空。那天空,一如他此刻的心境悬着,不知何时会彻底塌陷。
帐内死寂,只有黄门侍郎丁冲低沉而清晰的汇报声,一字一句,像冰冷的石块投入死水。“陛下,”丁冲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疲惫和挫败,“杨奉那边…事泄了。”
黄门侍郎丁冲和钟繇之前谋划刺杀李傕。要谋杀李傕。他们按照吕布杀董卓的思路,找到了李傕手下的白波帅杨奉。白波帅杨奉果然下定决心,准备暗杀李傕。
他们还联络了李傕手下的军吏宋果伺机刺杀。然而没成想,六月份的时候,军吏宋果因为其他的事情被李傕问罪,在严刑拷打下他把杨奉反叛的事情全吐出来了。杨奉赶紧聚众反叛,之后带兵投奔郭氾去了。
李傕和郭汜之间的战火,非但没有因杨奉的叛逃而稍歇,反而如同浇上了滚油,瞬间爆燃至顶峰!郭汜得到了杨奉这支悍不畏死的生力军,攻势陡然变得凌厉无比。
他不再满足于之前的袭扰和小规模冲突,开始集结重兵,对李傕控制的城防要点发起一轮又一轮凶猛的冲击。震天的喊杀声、巨石撞击城墙的沉闷巨响、羽箭破空的尖啸日夜不息,如同跗骨之蛆,缠绕着长安城的每一个角落。
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绝望深渊中,丁冲的声音忽然顿住,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驱散那份沉重,语气里竟强行挤出了一丝迥异于前的微光:“然…然陛下!天佑大汉,事或有转圜之机!”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光芒,“臣刚刚得报,后将军张济,已率本部精锐兵马,昼夜兼程,抵达长安城外了!”
“张济?!”刘协浑身一震,那被绝望冻僵的身体里,仿佛瞬间注入了一股滚烫的热流。他猛地从胡床上挺直了脊背,黯淡的眼眸骤然被点亮,死死盯住丁冲,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你…你说张济来了?他带了多少兵?现在何处?”那早已“死”去的心,竟在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刺激下,不合时宜地、剧烈地重新搏动起来。
张济!这个名字此刻如同沉没前看到的最后一块浮木!他能否成为打破李傕、郭汜僵持,撬动这盘死局的关键支点?一线微弱的希望,在无边无际的绝望黑暗中,极其艰难地、却又无比顽强地,重新燃起了一豆星火。
就在李傕陷入前所未有的虚弱和混乱之际,一支风尘仆仆的军队出现在长安城西。旌旗猎猎,上书一个遒劲的“张”字。
为首大将,身材魁梧,面容沉稳中带着久历风霜的坚毅,正是屯驻在陕县的张济。而他身边紧随的一员年轻骁将,银甲灰袍,目光锐利如鹰,正是他的侄子,数月前刚刚从长安城内李傕、郭汜两军交战的修罗场中侥幸逃出生天的——张绣。
张绣紧跟在叔父马侧,声音低沉而急促,将他在长安城中亲眼目睹的惨状、李傕与郭汜两军交战的具体情形、城中公卿的窘迫、天子的困厄,以及杨奉叛逃、羌胡兵溃散这些最新消息,一五一十、详详细细地禀报给张济。
张济勒住战马,望着远处长安城头飘荡的烽烟,听着风中隐隐传来的厮杀声,浓眉紧锁,陷入了沉思。张绣带回的情报极其关键,长安的局势比他预想的还要糜烂十倍!李傕的“衰弱”已然不是秘密,而是摆在眼前的现实。
他缓缓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决断:“绣儿所言极是。此二人相争,徒耗国力,殃及天子,更损我西凉根基!是时候让他们罢兵了。”
他猛地一挥手,“传令!大军就地扎营!立刻派出使者,持我名刺,分赴李傕、郭汜大营,言明我张济此来,只为调停!请二位将军暂息干戈,择日会商!”
张济这支生力军的突然介入,如同一块巨石投入了沸腾的油锅。李傕正因羌胡兵叛逃而焦头烂额,军心涣散,粮草匮乏,面对郭汜和杨奉越来越强的攻势已感力不从心。此刻听闻张济率军前来“调停”,他心中纵然有万般不甘和猜忌,也不得不承认,这或许是他摆脱目前困境的唯一台阶。
郭汜方面,连日的强攻虽给李傕造成了巨大压力,但自身损耗也极为严重,士卒疲惫,同样渴望喘息之机。况且张济的立场暂时不明,手握重兵,其态度举足轻重。双方几乎在接到张济信使的同时,都做出了暂缓进攻、同意和谈的决定。
持续了数月、将整个关中拖入血海的长安攻防战,终于在张济这只强有力的“第三只手”的干预下,诡异地按下了暂停键。震耳欲聋的厮杀声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三方势力之间更为复杂、更为暗流汹涌的谈判。
长安城未央宫前殿,十五岁的天子刘协,身着略显宽大的玄色冕服,端坐于御座之上。冕旒垂下的玉珠轻轻晃动,遮挡着他过于年轻也过于苍白的脸庞。
下方,是稀稀拉拉、面带菜色却强撑着仪态的文武百官。死寂笼罩着大殿,只有殿外偶尔传来的几声乌鸦啼叫,更添凄惶。
所谓的和谈就是各方讨价还价。起初,张济提议把汉天子从李傕的军营中请出来,改迁往其它郡县。一开始,李傕还不答应。天子的使者来回奔波,也毫无结果,可是就在谈判期间,羌胡兵不告而别让李傕彻底失去了主动权。李傕如果继续拒绝“和谈”,就会面临着张济、郭氾的联手进攻。李傕终于妥协,准备和郭氾互相交换儿子,然后和解罢兵。
不过涉及到扣押儿子,李傕的妻子坚决不同意。于是各方又值得继续谈判,最终约定彼此不交换儿子,改为交换女儿。可交换女儿有没有约束力。于是李傕、郭氾、张济三人又开始扯皮,最终确定的人质安排如下:李傕交出自己的从弟李桓,郭氾交出自己的从弟郭某,张济交出自己的侄子张绣。
反正李傕、郭氾、张济终于还是和解了。《后汉书》说,这场谈判来来回回谈了十次,才尘埃落定。
刘协藏在宽大袖袍下的手,死死攥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东归!回到雒阳!这个念头如同烈火般灼烧着他年轻的心。长安这座曾经辉煌的帝都,如今对他而言,不过是李傕金丝笼中的囚牢!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屈辱和恐惧。
他抬起眼,透过晃动的玉旒,看向阶下群臣。太尉杨彪、司徒赵温…这些老臣眼中,同样闪烁着压抑的渴望和深切的无奈。李傕把持着天子,如同把持着最重要的筹码,岂肯轻易放手?
就在这时,一个清朗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打破了殿中的死寂:“陛下,诸位公卿。”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刚刚被引入殿中的张济,正拱手行礼。
他风尘仆仆,甲胄上还带着征尘,但身姿挺拔,目光沉稳,自有一股久经沙场的威势。“臣张济,蒙陛下厚恩,添掌兵戈。此来长安,幸不辱命,李、郭二位将军,已暂息兵戈。”
群臣眼中顿时燃起一丝希望的火苗。张济环视一周,继续朗声道:“然,长安凋敝,战火方歇,非久居之地。臣以为,当务之急,是恭请圣驾移跸,暂离这是非凶险之地,以安天下之心!”
他刻意顿了顿,目光扫过御座上的少年天子,然后落在几位重臣脸上,“臣斗胆建言,可请陛下暂离李车骑营中,移驾…弘农,一则远离战场,二则便于四方供奉,三则…亦可显李车骑奉驾之诚,彰郭车骑息兵之功!此乃三全其美之策!”
这也是李傕、郭氾、张济三人“和谈”的结果。李、郭和谈时,彼此谁也不信任谁,只能把皇帝放在张济这个“中间人”那里。李傕、郭氾、张济三人互换人质,就是要确保“天子屯陕”这个目标能有效达成。
“移驾弘农?”太尉杨彪眉头紧锁,下意识地出言反对,“张将军,雒阳乃汉家旧都,宗庙所在!天下皆知!岂能…”
张济抬手,打断了杨彪的话,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太尉公!雒阳远在关东,路途艰险,岂是旦夕可至?如今首要之事,是让陛下脱离眼前险境!待局势彻底平稳,再议东归不迟!此乃权宜之计,为陛下安危计,还请太尉与诸位公卿三思!”
他这番话,看似为天子着想,实则核心只有一个——将天子从李傕的绝对控制下“请”出来,置于一个相对“中立”或至少是三方势力暂时都能接受的地点。至于雒阳?那太遥远,也太不可控了。
长安城宣平门那巨大而沉重的包铁城门,在刺耳的“嘎吱”声中,被数十名士兵奋力推开。久违的天光,带着夏日的灼热,涌入门洞的阴影。
首先涌出的,是数百名李傕麾下的西凉甲士。他们身着破旧但依旧散发着凶悍气息的皮甲,手持长戟,队列算不上严整,脸上混杂着疲惫、麻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
他们簇拥着的核心,是一辆由四匹瘦马拉着的、看起来颇为寻常的皂盖安车。车轮碾过破碎的石板路面,发出单调而沉重的辘辘声。
车中坐着的,正是汉献帝刘协。他穿着不合身的常服,双手紧紧抓着膝上的衣料,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透过微微晃动的车帘缝隙,他看着外面那些属于李傕的、手持凶器的士兵,看着他们冷漠而警惕的眼神,一种难以言喻的屈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天子之尊,此刻竟如同待价而沽的货物,轻贱得如同传递于驿站之间的寻常邮包,被一群凶悍的士兵“押送”着,移交到另一群士兵手中。车轮每向前滚动一寸,都像是在他年轻的心上碾过一道血痕。
车驾和护卫的队伍缓缓走上了横跨护城河的宽大板桥。木质的桥板在沉重的脚步和车轮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就在即将到达桥的另一端时,前方突然涌出一队盔甲鲜明、杀气腾腾的士兵,拦住了去路。
为首一个军侯模样的将领,手按腰刀,目光如电,死死盯住被李傕士兵团团护卫在中间的那辆安车,厉声高喝,声震桥头:“车里坐的,是不是天子?!”
这是郭汜的兵。他们并非迎接圣驾,而是拦截!他们深恐狡诈的李傕玩一出偷梁换柱的把戏,送个假天子出来蒙混过关。
这声厉喝如同惊雷,让桥上所有人瞬间绷紧了神经!李傕的士卒们几乎是本能地反应,齐刷刷地将手中的长戟向前挺出,戟刃在晨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寒芒,组成一道密集的钢铁荆棘,死死挡在天子的乘舆之前,与桥对面的郭汜士兵紧张对峙!空气凝固了,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和兵器无意识碰撞的轻响,杀机如同实质般弥漫在狭窄的桥面上。
“车中确是天子!”一个带着惊怒和焦急的声音骤然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侍中刘艾,这位一向以沉稳著称的老臣,此刻脸色煞白,拨开挡在前面的戟杆,踉跄着冲到车驾侧前方,对着郭汜的士兵嘶声大喊,试图用身份和言语化解这剑拔弩张的局面。
然而,郭汜士兵的眼神依旧充满怀疑和凶悍,脚步并未移动半分。显然,仅凭刘艾一面之词,不足以让他们相信车中便是那九五之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另一道身影动了。侍中杨琦,这位素来以胆识著称的年轻官员,猛地一步踏上安车的车辕!他毫不犹豫地伸出手,用尽全身力气,“哗啦”一声,将车厢侧面遮挡的厚重帷幔高高撩起!
清晨强烈的阳光瞬间毫无遮拦地涌入车厢,刺得刘协下意识地眯起了眼。就在这耀眼的阳光中,在数百道或惊疑、或凶戾、或好奇的目光聚焦下,少年天子刘协的面容清晰地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那张脸过于年轻,带着长途颠簸的疲惫和惊吓后的苍白,嘴唇紧紧抿着,但那双眼睛,却在最初的慌乱后,迅速凝聚起一股属于帝王的、不容亵渎的威严!
刘协挺直了那尚未完全长成的脊背,目光如电,扫过桥头那些持刀挺矛、满脸凶悍的郭汜士兵,清朗而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凝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护城河的上空:
“朕在此!汝等还不速速退下!胆敢逼迫至尊?!”少年的声音并不洪亮,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士兵的耳中。那“至尊”二字,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敲在那些底层士兵的心头!
刹那间,时间仿佛静止了。桥头的郭汜士兵们愣住了。他们看到了那张年轻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脸,听到了那虽然清越却蕴含着帝王威仪的声音。那长期根植于心的、对皇权的敬畏感,如同本能般瞬间压倒了执行命令的凶悍。
为首那名军侯脸上的戾气如同冰雪消融,瞬间被惶恐取代。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紧接着,如同推倒了多米诺骨牌,拦在桥头的郭汜士兵们纷纷垂下手中的兵器,如同潮水般向两侧分开,让出了一条通路。不少人甚至不由自主地单膝跪地,低下了头颅。
“万岁!”“万岁!!”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紧接着,如同山呼海啸,桥上桥下,李傕的士兵、郭汜的士兵,甚至包括一些随行的低级官吏和宫人,都情不自禁地跟着呼喊起来。
这“万岁”的呼声,起初还带着些迟疑和试探,随即汇聚成一股巨大的声浪,冲破了长安城压抑许久的死寂,在护城河的上空久久回荡,震得城墙上的尘土簌簌落下!
史书记载:“氾兵乃却,士众皆称万岁。”
刘协缓缓放下了被杨琦撩起的帷幔,将自己重新隐入车厢的阴影之中。他靠在并不舒适的靠背上,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后背的衣衫已被冷汗浸透。
刚才那短短一瞬的爆发,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车轮再次滚动,碾过板桥,驶向桥东那未知的、布满荆棘的东归之路。身后那震耳欲聋的“万岁”声浪,听起来遥远而空洞,更像是对这荒诞乱世的一声巨大讽刺。
逃离长安的旅程,从一开始便充斥着混乱、疲惫和深入骨髓的恐惧。皇帝的车驾在数百名由李傕、郭汜、张济三方临时拼凑起来的“护卫”簇拥下,如同丧家之犬,不敢有丝毫停留。
尽管随行队伍庞大而臃肿——除了少量公卿大臣有车马代步,更多的低阶官员、宫人、仆役只能依靠双脚跋涉,其中许多宫女早已在长安的饥馑和惊恐中虚弱不堪——但求生的本能驱使着每一个人爆发出惊人的速度。
白天烈日当空,尘土飞扬;夜晚星月无光,道路难辨。车驾疯狂地向东奔驰,马匹口吐白沫,拉车的挽马在鞭笞下发出痛苦的嘶鸣,车轮在崎岖不平的道路上剧烈颠簸,几乎要将车轴震断。
步行的人们跌跌撞撞,许多人脚上磨出了血泡,破裂后与鞋袜粘连,每走一步都钻心地疼,却不敢停下。队伍中不时有人因力竭或伤病而倒下,旋即被混乱的人流无情地抛下,如同被巨浪卷走的枯叶,无人顾暇。
当夜幕彻底笼罩大地时,这支疲惫不堪到极点的队伍,终于抵达了霸陵县。霸陵是西汉文帝刘恒的长眠之地,距离长安城不过五十余汉里(约23公里),但对于这支在恐惧中奔逃了一整天的队伍来说,却如同跨越了千山万水。
车驾停在霸陵亭一处勉强能遮风避雨的简陋驿舍前,随行人员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般瘫倒在地,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了。
马匹浑身湿透,倒在地上剧烈喘息。随行的宫女们蜷缩在一起,瑟瑟发抖,饥饿和寒冷折磨着她们。
就在这时,一阵沉稳有力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张济在亲兵的簇拥下策马而来。火光映照着他那张饱经风霜却依旧沉稳的脸。他勒住马,目光扫过眼前这片狼藉凄凉的景象:
瘫倒的士卒,哭泣的宫女,面如土色的官员,以及那辆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孤寂的天子安车。
“取粮秣来!”张济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全场,带着一种久居上位者的威仪和在此刻显得尤为珍贵的秩序感。
他身后的士兵立刻行动起来,从随行的辎重车上搬下一袋袋粟米,一捆捆干草,甚至还有几口临时支起的大锅和几囊珍贵的清水。
分发开始了。张济亲自坐镇指挥,火光跳跃,在他身后投下巨大而摇曳的阴影,笼罩着这片小小的营地。
他的亲兵们如同精密的机器,按照一套严格的等级秩序进行分配:天子与几位核心公卿(如杨彪、赵温等),分到了少量熬得浓稠的粟米粥和干净的饮水。
随行的官员和低级郎官,每人分到一小碗稀粥和一块硬得硌牙的干粮。宫人仆役和普通士卒,则只能分到更稀薄的、几乎能照见人影的汤水,以及少得可怜的、掺杂着大量麸皮的粗粝饭团。
即便如此,对于这些刚从饥饿和死亡边缘挣扎出来的人来说,这已是无上的恩赐。营地中响起一片压抑的啜泣和感激的低语。
捧着那碗温热稀粥的刘协,感受着食物带来的微弱暖意,看向火光中张济那威严而模糊的侧影,心中涌起一丝复杂难言的滋味。这位手握重兵的将军,此刻是这绝望旅途上唯一的施予者。
然而,食物的香气尚未散去,权力的暗流已然在霸陵这小小的营盘下汹涌激荡。
次日,刘协在霸陵亭简陋的房舍中,强撑着疲惫的身躯,在张济、郭汜、董承以及几位重臣的“建议”和近乎无形的压力下,下达了他逃离长安后的第一道封赏诏命。
这与其说是恩赏,不如说是在各方势力虎视眈眈之下,不得已而为之的安抚与妥协:
“以张济为骠骑将军,封平阳侯,假节,开府如三公。郭氾为骑车将军,假节。杨定为后将军,封列侯。董承为安集将军。追号乳母吕贵为平氏君。”
诏书宣读完毕,营帐内外响起一片程式化的谢恩声。但每个人的眼神深处,都藏着不同的心思。
张济面无表情地领旨谢恩,心中却在飞速盘算: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公,这几乎是人臣的巅峰。他的目光掠过疲惫的天子和惶恐的公卿,最终落在营外自己那军容严整的部队上。
天子必须去弘农!只有到了他的势力范围边缘,这些虚名才能转化为真正的权力!他需要时间消化这份“厚赏”,更需要将天子牢牢掌控在通往弘农的路上。
郭汜领旨时,脸上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眼中却毫无喜色,只有阴沉的算计。车骑将军?哼,不过是个空头名号!天子去了弘农,岂不是落入张济的掌心?他郭汜费尽心机,损兵折将,难道就是为了给张济做嫁衣?
他的目光阴鸷地扫过张济,又瞥向营帐中那少年天子的身影。一个更隐秘、更疯狂的念头在他心中滋生——郿县!他的老巢!坚固的郿坞!若能将天子劫持到郿县…他郭汜,便是第二个董卓!这个念头如同毒藤,迅速缠绕了他的心。
少年天子刘协和以杨彪、赵温为首的公卿大臣们,心中只有一个无比强烈的渴望:雒阳!回到那象征着汉室正统的旧都!
只有回到雒阳,告谒宗庙,才能稍稍洗刷长安沦陷、天子蒙尘的奇耻大辱!才能让这风雨飘摇的汉室,重新获得一丝喘息之机!霸陵不是终点,弘农更不是!雒阳,才是唯一的希望!他们看向东方的目光,充满了近乎悲壮的渴望。
霸陵的夜,在短暂的“饱食”和“封赏”后,重新陷入死寂。然而,围绕着天子去向的无形角力,才刚刚拉开血腥的序幕。
少年天子刘协蜷缩在冰冷的席榻上,听着营帐外呼啸的风声和巡夜士兵沉重的脚步声,疲惫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以为离开了李傕那座枯朽的长安囚笼便是解脱,却浑然不知,东方等待着他的,并非温暖的故都和复兴的希望,而是由各方野心、无数刀兵和无尽背叛交织而成的、更加深不见底的血色死海。
真正的深渊,不在身后,而在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