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又见故人

景澜一时有些发懵,几乎以为自己听岔了。

他走到那女子跟前接过黄纸,看到上面书写的传教文书,内容如下。

山川为鳞,江河为血,吾祖龙神盘亘三界之脊!

焚香叩首者可触逆鳞通天意,吐纳乾坤者自化龙脉续长生。

褪凡胎铸龙筋,踏云雷淬金瞳,掌阴阳劫火,镇魑魅魍魉!

...

这传教行文写得要多玄乎有多玄乎,不明就里的怕要真要将其当成创世神谕。

黄纸背面绘制的龙形纹饰也相当考究,乍看确实颇有几分气象。

景澜忽然想起黑船上宋兴文带着幸存流民创立的龙神教派。

“这龙神教该不会就是他鼓捣出来的那个吧?”

虽有些疑惑,但心中已经确定了七八分。

以那老头的口才手腕,借着天时地利,短期拉起这般规模的教派倒也不无可能。

细想起来,自己倒勉强也算龙神教中人?

景澜瞥了眼传单末尾标注的教派据点,盘算着稍后去探看。

毕竟四海瓶里那箱星髓珠终究不能独吞,若是这般行事,与郑昊之流的贪官污吏有何区别?

至少该为亡故流民立碑,若能寻到其亲眷也需抚恤,此举也算收买人心。

不过作为从微末出身过来人,最知生存艰辛,若非有挂,此刻自己怕造成海中浮尸。

“这龙神教有何渊源?”

几人继续穿行春风巷时,景澜状若随意地探问。

见他有兴趣,曹欢便说起所知:“听闻是近来天桓城新兴的教派,城中不少富户都信奉,家父不仅请了神像日夜供奉,还捐了大把银钱购买院落。”

“哦?竟有这等事,难不成祭拜龙神当真灵验?”

景澜未料教派蔓延之势如此迅猛,看来这龙神教确有几分能耐。

“灵验与否我不清楚,倒是有些传闻玄乎得很。”

曹欢撇了撇嘴角,续言道:“比如十年未孕的夫妇祭拜后怀胎,失窃的金镯凭空再现,穷汉莫名得了横财,这般传闻满天飞,纵有不灵验的,也只说是心不够诚。”

“哼!与其把银子往香炉里扔,不要了给我多好?我最近可拮据的很呐!”他说着突然有些来气,狠狠踢开脚边碎石。

“你小子少装穷,今日无论如何也要请客才行。”景澜笑着搭上他肩头。

“哈哈,这是自然!”

曹欢转瞬又眉开眼笑,熟门熟路引着众人步入酒楼。

一时间温香软玉偎人,琼浆入喉,端的醉生梦死不知今夕何夕。

...

晨光熹微,曹欢等人犹在酣眠。

景澜取出龙神教传单,循着地址往城中某处宅邸寻去。

这院落虽处天桓城外围,但在寸土寸金之地置办这般三进三出的宅邸,足见这教派聚敛财富之能。

离宅院尚有百步,就见蜿蜒的队伍沿街排开,信众们手持线香神情肃穆,晨雾中檀烟缭绕。

朱漆大门上悬着鎏金牌匾,“龙神教”三字笔走龙蛇,金粉在朝阳下灼灼生辉。

景澜跨过门槛,见盘龙石雕昂首踞于庭院中央。

龙首下方置着雕花铜匣,信徒们皆要往匣中掷入铜钱,而后掌心托着铜钱深躬三拜,唇齿颤动间尽是祈愿之声。

在石雕两侧立着两名龙纹袍服者,此时正闭目凝神手持玉柄拂尘,恍若龙神座下护法尊者。

雕像正前方另有执香主祭正行三献之礼,青烟缭绕间确有鼎盛气象。

见景澜入院,两名护法刚欲上前,中央主祭却蓦然回首。

四目相对刹那,两人俱是呼吸一滞,这主祭竟真是黑船上的流民宋兴文。

不过月余光景,昔日褴褛老者竟成教派尊主,饶是景澜也暗自心惊。

虽说时运相济,然能将城中富贾玩弄股掌,足见这老头经营手段。

宋兴文也是笑着疾步迎来,脱口便是布道腔调:“景小友!莫非来皈依我教?”

话说出口便知失言,在船上时,众人似乎早被诓作教众。

不过这些时日他暗查过景澜踪迹,得知某景姓武馆新晋教习随船出海便心中了然。

但也得亏镇海司未深究龙神教底细,这样一来,教派方得在孙明玉眼皮底下生根发芽。

“咳咳...且到正殿稍坐,待晨祀礼毕咱们再叙。”

老者瞬息敛了喜色,端肃神情重归主祭威仪,拂尘轻扬隐入袅袅香雾之中。

“好。”

景澜颔首,径直走向正殿,两侧护法此时也认出他来,皆含笑致意。

推门入内,雕龙画栋间神像牌位森然,案头有红烛成林,亦有不少饭菜贡品陈列,檀香氤氲中有巍然大派气象。

室内教众皆是黑船旧识,见景澜到来俱都喜形于色。

“景兄来了!”

“快坐。”

闲谈间方知这教派发迹堪称传奇,贫民窟中偶遇求子富商,借势造出“龙神送子”的传闻,竟如星火燎原直至今时。

聊了半晌,忽闻铜铃轻响。

宋兴文掀帘而入,某汉子见状打趣道:“大哥你可算完事了,不过咱们这小门小院,哪比得景兄在武馆船队威风啊?”

话音未落便被老者喝止:“莫要聒噪。”

“好好好...”众人顿时讪笑。

这些流民如今锦衣玉食,一些人还成了家,皆知全赖宋兴文翻云覆雨的手段。

“我已备下薄宴,你我当浮一大白。”老头说着解下法冠,青灰发丝间犹带檀香。

景澜微微颔首,待菜肴陆续上桌,众人断断续续闲谈起来,恍惚间竟似回到当年在黑船上挣扎求生的光景。

不过他敏锐捕捉到宋兴文那若有若无的试探。

龙神教虽表面风生水起,实则缺乏根基,若镇海司当真要整治,顷刻间便可将其瓦解。

若能得武馆庇护自然无虞,至少能让镇海司行事时有所顾忌,更遑论天影武馆与船队本是镇海司使君的直属势力。

只是这番谋划在崔承颜在世之时尚可,如今崔使君陨落,天桓海域的格局与易主无异。

如今连船队和武馆都自身难保,更遑论庇护整个教派了。

不过景澜本就有意与新任使君分庭抗礼,稍加施以援手倒也无妨,他想起传闻中神道修士可借香火之力修行。

这龙神教供奉的龙神因果系于己身,虽说教派如今香火鼎盛,但他却未曾感受到香火之力汇聚。

许是修为境界未至,亦或是信众规模尚浅,但终归是举手之劳罢了,权当未雨绸缪。

“景兄弟,本教教主之位始终虚席以待,老朽知你俗务缠身,纵是挂名闲职亦可,香火钱的分成仍按教主规格。”宋兴文借着酒意终于吐露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