溟海深渊的黑暗在蠕动。
陆溟尘的指尖触到粘稠的液体,那不是海水——更像某种活物的胃液。下坠的失重感突然消失,他漂浮在胶质般的虚空里,四周飘荡着幽蓝光团。每个光晕都裹着修士的残破记忆:天墟弟子被珊瑚刺穿咽喉时喷溅的血珠凝成琥珀、沧溟阁女修在巨蚌中化作白骨的每个瞬间都被切割成千层镜面,最后一块光斑里赫然映着重明的重瞳,那瞳孔深处闪烁着与血煞剑同源的九只魔眼。
“哗啦——“
他试图划水,右手却陷入腐烂的肉壁。三十丈长的冥鲸尸骸横亘在黑暗里,肋骨间缠绕着发光的海草,腹腔内插着柄断剑。剑格处“玉虚“二字被血垢覆盖,剑身却出奇地干净——所有污秽都被鲸尸血肉吸收,形成密密麻麻的肉瘤。陆溟尘的九转溟玉突然震颤,鲸尸肉瘤应声爆裂,喷出的黑血在空中凝成三百年前的字幕:'甲子年冬月十七,诛溟族余孽于归墟'。
“终于等到溟图继承者了。“
空灵女声震得水波漾起金纹。深渊底部突然浮现无数荧光水母,它们触须相连结成巨大的星图。陆溟尘左臂舆图迸发强光,映亮方圆百丈的渊底——数万具鲛人骸骨呈环形跪拜,每具骸骨的天灵盖都被钉入青铜短剑,剑柄铸着天墟剑宗的流云徽记。它们朝拜的中心矗立着水晶宫,殿门匾额上的溟文正在渗血,汇成“葬天墟“三个大字。
宫殿内传来编钟声。
十二盏人鱼膏灯自燃,火光照亮九层环形星图。那些星辰竟是凝固的水滴,每颗水星里都封存着溟族残魂。中央玉台上的水晶棺被九条玄铁链贯穿,棺中女子与他梦中的鲛人新娘面容酷似,腹部贯穿伤处开满血色珊瑚。最诡异的,是那些珊瑚枝杈间挂着婴儿的胎盘,干瘪的脐带连向棺底暗格——那里放着半块染血的玉佩。
“孩儿...“
棺盖上的溟玉碎片突然浮空,拼成半张残缺的人脸。陆溟尘颈间的九转溟玉应声碎裂,露出核心的幽蓝晶石——那竟是女子被剜去的右眼。晶石归位的刹那,整座宫殿剧烈震颤,渊底升起九百根青铜柱。每根柱面都浮动着灭族影像:天墟剑修用镇魂剑抽取溟族孩童的图腾、沧溟阁修士将鲛人炼成活体阵旗、玉虚真人手持双剑贯穿圣城结界——左手镇魂剑封印溟族圣体,右手血煞剑剖取海眼晶石。
“溟族圣殿岂容人族玷污!“
水晶棺轰然炸裂,女子的残魂化作滔天巨浪。陆溟尘被卷进记忆洪流:三百年前的暴雨夜,玉虚真人双剑交叉劈开溟族护城大阵,沧溟阁圣女弹奏《潮生曲》操控巨鲸撞碎珊瑚产房。他被挖出的瞬间,天际降下九道血色劫雷,劈开归墟入口吞噬了整个圣城...
残魂忽然温柔地包裹住他。
“记住,溟图不是烙印,是囚笼。“女子的虚影抚过他左臂,舆图中浮出密密麻麻的锁链纹路。那些金纹竟是由更细小的溟文组成,细看全是“罪““罚““囚“等字样。“当年我们用十万族人之血将'祂'封在归墟,天轨法则不过是'祂'打的绳结。“她的指尖突然刺入少年眉心,“现在,该把偷走的东西还回来了!“
剧痛如万蚁噬脑。
陆溟尘内视灵台,发现深处锁着团翻滚的黑雾。雾中伸出苍白手掌,腕上戴着他熟悉的九转溟玉——这才是真正的溟族圣物。女子残魂化作锁链缠住黑雾,却反被吞噬大半。濒临溃散时,她将最后灵力注入玉简,残破的《溟魂归葬术》浮现出血色批注:“去泣血珊瑚林找...逆转天轨的...钥匙...“
深渊突然卷起赤潮。
重明踏着魔蛟头颅破水而至,蛟角上串着十二颗沧溟阁修士的头颅。他手中的骨笛由鲛人脊椎制成,吹奏的《潮生曲》残章激起狂暴暗流。十二名魔修结阵困住残魂,他们额间嵌着的噬溟壶碎片正在吸取溟族灵气,每吸一分,魔修皮肤便浮现出鳞片纹路。
“多谢引路。“重瞳少年笑着抛出拘魂索,锁链尖端竟是缩小版的血煞剑,“没有溟图继承者,还真进不来这归墟禁地。“陆溟尘挥出水刃劈向魔蛟,左臂锁链纹却突然收紧。黑雾在灵台内嗤笑:“用我的力量对付我?“他这才惊觉,自己操控的溟水竟泛着淡淡血光。
危急时刻,渊底升起无数发光水母。
它们汇聚成云虚子的虚影,老道残存的灵力引爆了青铜柱。爆炸产生的气浪掀翻魔修大阵,重明被震飞的骨笛划过诡异弧线。陆溟尘凌空抓住骨笛,掌心触及笛身刻纹的刹那——那些溟文与玉简中的《溟魂归葬术》产生共鸣。当他本能吹响时,整片溟海开始沸腾。
笛声引动渊底十万骸骨。
鲛人遗骸的眼窝燃起幽火,它们拔出钉入天灵的青铜剑,化作白骨大军扑向魔修。重明不怒反笑,重瞳映出陆溟尘左臂的舆图:“果然,你才是最好的钥匙...“他忽然撕开衣襟,心口处浮现与云虚子同源的微型溟图。两条舆图的锁链纹路竟能严丝合缝地对上!
水晶宫废墟中,未被吸尽的残魂突然尖啸。
“快走!“云虚子虚影推出一道水幕,“溟海要开始'翻肠'了!“陆溟尘回头望去,只见沸腾的海水中睁开无数猩红眼瞳——那些被封印在归墟深处的“祂“,正在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