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在苏州河面织出灰白蛛网,十六铺码头的青石板沁着露水。林渺单膝跪在三级石阶上调试分金尺,她腕间银镯缀着的七枚五铢钱突然震颤如蜂鸣——这种湘西赶尸人特制的预警法器,只有在阴气浓度超过生门阈值时才会作响。
我解开缠在雷击木罗盘上的鹿皮绳,祖父临终前用血浸透的指针正在鬼门刻度疯狂抖动。货轮烟囱喷出的煤灰与江雾纠缠成旋涡状,那些悬浮在空中的颗粒物竟自动排列成二十八宿星图,与三年前暴雨夜祖父咽气时他用指甲刻在镇山石上的图案完全重合。
陈三笑的酒葫芦撞在桅杆底座发出闷响,这位邙山派老道用竹叶青漱掉口中尸牙粉。暗黄酒液顺着花白胡须滴在甲板,瞬间腾起的硫磺味冲散了腐尸气息。他布满老茧的右手摸向腰间墨斗,浸过黑狗血的棉线自动缠住描金柏木棺——那具从张堂主手里接下的阴物正在渗出暗红浆液。
货轮吃水线已淹没第二道铆钉,墨绿江水拍打船舷的节奏暗合奇门遁甲中的死局。驾驶舱玻璃映出张堂主那颗琉璃义眼的冷光:三个月前这个倒斗界阎罗王找上我时,曾将半枚刻着叶家族徽的金叶拍在茶案上。现在他沙哑的笑声混着青铜锈蚀声从底舱传来:“叶家小子,该让你看看地脉锁的真面目了!“
林渺突然按住渗血的左手腕,长沙血尸墓留下的旧伤疤正在绽裂。她甩出五铢钱钉住摇晃的棺木,湘西特制的镇魂铃却在江风中碎成三截。陈三笑用桃木剑挑破中指,将血抹在酒葫芦底部的太极图上——邙山赤壤遇血化成朱砂,在柏木棺表面灼出焦黑的敕令符。
货轮在漩涡中倾斜时,九具缠着青铜锁链的悬棺破水而出。那些浸泡百年的棺木表面,饕餮纹路吸饱月光泛出尸蜡特有的青灰。我怀中的《青乌策》无风自动,泛黄书页间抖落三年前暴雨的潮湿气——祖父临终前攥着罗盘鬼门刻度的手,与此刻悬棺投影在甲板上的星图脉络重合。
陆沉的檀木箱迸开三道鎏金锁扣,这位哑巴道士的镇魂辫突然散成墨斗线网。藏青道袍下飞出的三枚镇魂钉钉入尸骸天灵盖,青烟凝成的人影让我浑身血液冻结:那分明是七岁那年失踪的父亲!他手握地相玉佩立于裂开的镇山石前,背后汉白玉碑文与悬棺星图形成镜像。
林渺的银镯在尸气冲击下崩碎,五铢钱碎片嵌入她渗血的伤口。陈三笑甩出墨线缠住我的腰,货轮底舱传来金铁断裂的脆响——描金柏木棺中的凤冠女尸直挺挺坐起,她心口青铜剑的赦令符咒正在剥落,玉手中半块地相玉佩与我颈间祖传信物共鸣震颤。
江水倒灌进底舱的轰鸣声中,张堂主的琉璃义眼炸成碎片。飞溅的晶体内侧赫然刻着叶家族徽,九具悬棺的青铜锁链绞住货轮龙骨。陈三笑用桃木剑挑起雄黄酒泼向星图,火光照亮祖父用血绘在镇山石上的最后预言:三百年前被封印的天机局,正随着北斗七星倒悬而重启。
货轮底舱积水中浮起无数青铜简,那些篆刻着云雷纹的薄片自动吸附在船壁,拼凑出完整的河图洛书。林渺用染血的分金尺撬开暗格,锈蚀的齿轮组咬合声里,整艘货轮竟是从战国水墓改造的巨型机关——每块船板都暗合六十四卦方位。
陆沉突然将镇魂辫插入水中,墨斗线在江面铺展成方圆五丈的先天八卦。他虽不能言,眼中暴涨的精光却指向悬棺底部。陈三笑灌下整壶雄黄酒,喷出的酒雾在月光下显形——那些青铜锁链末端都拴着刻满咒文的陨铁秤砣,正是邙山古籍记载的镇地脉法器。
我扯断颈间红绳将地相玉佩按在罗盘中央,雷击木表面的雷纹突然游动起来。祖父留在《青乌策》夹层的血书浮现:原来叶家世代守护的并非墓葬,而是禹王锁蛟时埋下的九州地脉。三百年前天星移位导致锁链松动,祖辈用四十九人性命重布封印。
凤冠女尸突然发出金石摩擦般的笑声,她褪去腐肉的手骨指向北斗七星倒悬的玉衡位——正对货轮烟囱。陈三笑掷出的桃木剑刺穿张堂主右肩,这个倒斗阎罗王却狂笑着撕开上衣:他胸口纹着的并非阎罗像,而是与地相玉佩完全相同的山河脉络图!
林渺用银镯残片划破掌心,湘西巫血滴在青铜简上激活了星图。那些悬浮的篆文组成三行谶语,陆沉沾着尸水在甲板疾书——邙山派破煞符与湘西血咒融合的刹那,九具悬棺同时开启,里面没有尸骸,只有九盏青铜灯台燃着幽蓝火焰。
货轮龙骨传出龙吟般的震颤,江底升起汉白玉祭坛。祖父血书中提及的镇山石就在坛心,张堂主突然挣脱墨线桎梏——他挖出自己左眼塞进祭坛凹槽,琉璃义眼上的叶家族徽与玉佩产生共鸣。三百年前被斩断的地脉锁链,正在我们脚下重新连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