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走科举之途,小可纵然万般刻苦,又有殿下提拔,可没个三十年,怕也绝难位列三品以上,成一方大员。”
李宣既然打算投靠对方,自然不必太过藏拙,可以适当展现自己的不凡。
“但即便成为朝廷重臣,到头来不也由得奸佞随意构陷几句,便要身死魂灭,满门抄斩?”
赵无视听了这番话,望向李宣的眼神不由愈发奇异。
只见李宣郑重再拜,沉声道:“故此,小可愿为殿下手中一柄利剑,斩尽奸佞邪祟,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这些话从一个七岁稚童的口中说出来,着实有些违和。
但正是这种违和,才更震撼人心。
李宣之所以敢如此表现,便是猜准了赵无视的心思。
对方出手搭救朱彬之子,无非就是两个可能——
要么,是赵无视的确与朱彬交好,且认定后者是蒙冤受难,故而真心相救,为故人留下血脉;
再不然,便是赵无视想要邀买人心,以冒险救下朱彬之子的方式,来向世人彰显自己的仁德。
当然,更大的可能是两者皆有。
但无论是哪个原因,他都不可能随意杀害朱彬之子,也不会因其过于优秀而动杀念。
反而,按赵无视这种人设,无论他是真正的贤王,还是隐藏的枭雄,都必然求才若渴。
李宣表现得越优秀,他在震惊的同时,心底只会更加高兴。
当然,前提是李宣真正的身份不暴露。
好在朱彬之子仅是个七岁幼童,亲近之人又都已死绝。
七岁稚童长到成年,相貌产生天差地别的变化都不奇怪,到时纵然朱彬复生,怕也未必能够识破。
果不其然,赵无视看到李宣的言行,以及其胸中志向,脸上的笑意都不由炽盛了几分。
“好!贤侄有此志向,朱中丞在天有灵,想来也会欣慰之至!”
他击掌赞叹,上前摸了摸李宣的脑袋,语气愈发柔和。
“贤侄大可放心,无论你今后是否习武有成,有朝一日,孤都必为朱家平反,让曹正淳死无葬身之地!”
他这话掷地有声,显是出自真心。
弄死曹正淳本就是他必做的事情,只不过时机未到。至于给朱彬平反,待曹正淳一死,便只需顺手为之。
李宣强抑心底紧张,声音便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些许颤抖,躬身又道:“多谢殿下,小可必勤学苦练,绝不辜负殿下一片苦心!”
这般模样,却更像是故意扮大人的倔强稚童了。
“很好。今夜你就在此歇息,孤明日便会将一切安排妥当。”
赵无视手放在李宣肩头,语气中带着期许。
“若十年后,你能完成考验,便是护龙山庄黄字第一号密探,亦将是孤第四位义子。”
“另外,朱中丞之子的身份太过惹眼,你想要安心修炼,怕是还要隐姓埋名很长一段时间。”
他望向李宣,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
朱氏而今犹负叛国罪名,全家都是死罪,朱彬之子纵然一时逃脱,也必然会遭到官府通缉。
顶着这么个名头习武,再去闯荡江湖,那岂不是上赶着让曹正淳弄死?
这倒正合了李宣心意,微微思索道:“殿下所言极是,小可今后便姓李,单名一个宣字。”
“天下李姓者众多,不引人瞩目。宣者,唐宣宗李忱韬光养晦、忍辱负重多年,终登极位。在位期间整顿吏治、恢复经济,虽未能改变唐之没落,却也不失为一代明君。”
赵无视还真是个博学之人,随口便道出了与李宣名字有关的典故,听得他目瞪口呆。
“贤侄幼龄之身,竟知忍辱负重、待时而动,甚好。”
这通夸奖,让李宣心下更觉无言以对。
原来我的名字居然还有此等深意!
李宣面色不变,只是平静地向赵无视又施了一礼。
看他这沉稳模样,赵无视心下不由愈发喜欢,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道:“放心,孤会安排好你新的身份。”
随即,他拍了拍手,向厅外道:“进来吧!”
段天涯与归海一刀应声入厅,面上却仍然蒙着黑巾。
“去了面巾吧,都是自家人。”赵无视吩咐道。
两人依言除下面巾,露出两张远比李宣想象得更加年轻,甚至可以说年少的面孔。
段天涯瞧上去约莫十八九岁,归海一刀更是只有十六七岁的模样。
“一刀,你先带李宣去休息。对了,以后他就是李宣了。”
赵无视又道。
归海一刀沉默点头,看了李宣一眼,朝门外扬了扬下巴,便又向外走去。
李宣向赵无视与段天涯分别行了一礼,这才跟上。
“如何?”
赵无视收回目光,回到主位上坐下。
段天涯带着憨厚的俊朗面容上,显出淡淡疑惑,反问道:“义父是问此行状况,还是问……李宣?”
“兼而有之。”赵无视微笑道。
“此行还算顺利,全程未暴露身份。不过,以东厂的情报能力,想来查到我与一刀的身份不难。”
段天涯斟酌了一下,才开口回答。
“至于李宣,虽然年幼,却十分稳重,颇类其父。”
“颇类其父……呵呵。为父打算将其培养成黄字第一号,你看如何?”赵无视端起茶盏饮了一口,抬眼问道。
段天涯略微沉吟,认真道:“看来义父确实很看好他。不过,如让朱中丞之子沦为粗鄙武夫,甚至是大内密探……”
说到这里,他语气顿了顿,才接着道:“若传了出去,世人愚鲁,恐对义父有所非议。”
朱彬因弹劾曹正淳、贾似道合谋贪墨军饷而获罪,天下人皆知其是蒙冤而死。
正因如此,赵无视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不惜违抗圣旨,也要施以援手。
可若让天下人知晓,他这个贤名在外的端王,居然让朱中丞之子当劳什子的大内密探——相当于高级特务。
这对已死的朱彬而言,还能算是恩遇么?
有宋一朝,重文抑武。
世人皆以从文为尚,习武往往是不得已而为之。文人更是以气节为重,宁死而不愿行粗鄙之事,这是当今的普世价值。
“哈哈!孤行事,何须庸人知意!”
赵无视摇头失笑,丝毫不以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