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来世不悔

风灵和云霄并肩自房中走出。

“不知兄长还有何要紧之地要去？”

风灵略一沉默，开口道，“其实也无甚意义，只是想去帝俊和太一的身死之处看上一看。”

云霄点点头，未对帝俊和太一做过多评价，只是随风灵一同而行。

风灵此行力求干净利落，因此就不打算带着青梧和白鸟了。

他架起龙旋羽，直往那一处死战之地而去。

彼时，天际沉沉，残阳如血。

那片大地仍然焦土一片，寸草不生，丝毫没有复生之意，只因其中杀机未消，怨气犹存。

风灵低头望去，心中还是泛起一阵酸楚。

脚下正是帝俊与太一两兄长殒命之地。

“这里便是当年巫妖两族鏖战之地了……”

云霄轻声道，“虽然我当年未曾亲至，但也有所耳闻，听说妖皇帝俊祭出屠巫剑，力破十二都天神煞大阵，东皇太一弃东皇钟而不用，以一身力战十一祖巫，杀其八。”

“只是那一战过后，也不知道那屠巫剑和东皇钟流落于何方了……”

风灵缓缓下地，仍是一言不发。

“兄长……”云霄看见风灵的样子，不由得拉了拉他的袖子。

“帝俊……太一……”

风灵踱步向前，“我终是怨怼于他们二人的。”

“恨他们为了一己之私，不顾苍生生死，确是死得其所，死有余辜。”

他顿了顿，目光却不自觉落向远空，“可到了此地，心中除了怒意，竟也有些别的想法。”

云霄静静看着他，没有出声，只是默默陪在他身边。

“他们错了，是罪孽深重。”

风灵低语，“为了那妖庭，大肆屠杀人族，累生累劫，岂是身死就能清算的？”

他抬头望天，“但我身为妖庭南皇，和帝俊太一肝胆相照，自也难辞其咎，怎可置身于事外？”

“他们犯了错，最终身死，但这份因果，终究未完。”

“我不为他们求宽恕，也不求替他们赎罪，我只知，我既是风灵，也是妖族南皇，万灵先师。”

“他们既走过这条路，便是我无法避开的因果。”

风灵轻轻地俯身一拜，“此拜，不为兄弟情深，只愿这场孽障，能够至此为止。”

“自今日起，我替他们走完这条债路。”

云霄神情微动，终是低声道，“兄长……你心中有桎梏，你不是在替他们还债，而是在替你自己了断牵挂。”

风灵起身，“说到底，我也不是个洒脱之人。”

他一笑，“总归要了结。”

说到底，他还是觉得自己对不住人族。

云霄点头，“那我们便走吧。”

正欲离开，忽有一股浊气自远方涌现。

天地骤静，一道身影自其中缓步踏出。

她一身素黄衣服，发鬓凌乱，面容却恬淡安宁，只是双目之中不见悲欢。

风灵目光一凝，“后土？”

后土停步于他们前方三丈之地，望着风灵，神色复杂。

许久，她才开口，声音极轻，“你来了。”

风灵沉默片刻，终是轻轻颔首，“我来了。”

后土缓步上前，每一步都十分沉重。

四目相对，风灵心头亦是波澜骤起。

“你我当年竭力斡旋，奔波于巫妖之间，不过是想求一个共生太平。”

“如今，战起生灵涂炭，亿万魂灵无归处……我们终究……是错了。”

她声音里带着许多的疲惫，“我以为只要足够努力，就能将劫运扭转。可世间之事，终究难遂人愿。”

“我真的……无能为力。”

风灵默然，半晌方道，“后土，这并非你一人之责，若是这天地早已注定要有这场浩劫，谁人能逆？”

风灵道，“这不是你的错，亦不是我的错。我们做过、努力过，便足矣。”

“若天地注定此劫，那我们便在这劫后去寻重生。”

他轻声劝慰，眼神却无比坚定，“后悔无益，但行前路。”

“咱们行此之事，是因为本心之所向，是因为咱们愿意去做，愿意去尝试，所以无论结果如何，都是有意义的。”

他转过身，指着脚下那片焦土，道：“帝俊和太一二人死于此地，可若有来世，你以为他们会后悔吗？”

后土怔住，良久才轻轻摇头。

“不会。”

风灵点头，“他二人为恶事，遭报应，尚且不会后悔。”

“咱们心中既有此念，行善事，那便更不该后悔了。既然明志而行。哪怕世间众生皆不解我、毁我、忘我，那又如何？”

后土忽地笑了，笑中却带着几分释怀。

“风灵，你始终如昔……我明白了。”

“你刚才说来世，甚是有趣，不知何为来世？”

“来世……”

风灵低语一声，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思索，“也许是我们死后魂魄归于天地，又也许是这天地轮转，万物复苏，总会再有一次机会。”

“好有趣的想法……”

后土缓缓抬起头来，眼神越发清明。

“我这些年游荡洪荒各地，看过无数魂灵哀嚎，冤死之气不散，化为厉鬼，相互撕咬，天地失序。”

“那无数残魂厉鬼，或妖、或人，皆在哀嚎挣扎。他们死于非命，却无处安身。”

“他们没有去处。”

风灵低声道：“你想建一个……为魂魄安居之所？”

“我想为他们……开辟一方净土。”

风灵看着她，良久无言，心头亦是五味杂陈。

最终，他轻轻颔首，“你若执意如此，我不劝你停，只愿与你并肩，护你成此道。”

后土轻轻一笑，眼角却有一滴泪落，“多谢你，风灵。果然，千年万年过去，能懂我者……还是你。”

风灵垂眸，心中沉静却又翻涌不止。

这世间，有人造业，有人偿债，有人沉溺于因果，却也有人，甘愿以己身，为众生开一条活路。

后土忽而仰天一笑，“别这么严肃，我还未曾想好要如何行事呢，只是有个大概的想法。”

“我还未曾问过你们呢，不知此行有何目的。”

“目的倒也无，只是我……沉睡多年，今番转醒，想来此处看看。”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是为了妖族之事来的呢。”

“妖族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