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山乡落差
林明远将烟头按灭在铝箔折成的烟灰缸里，发出一声轻响。“刚到青岩乡那天，“他的目光落在窗外远处的山影上，“我的办公室连张完整的报纸都没有。“
月光透过窗棂，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第一天上班，我穿着西装皮鞋，结果乡政府门口是半尺厚的泥巴路。“他扯了扯裤腿，露出脚上那双磨破边的皮鞋，“这双鞋跟了我八年，鞋底都换过三次。“
程贤注意到，林明远说起这些时，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皮带扣上“运政“二字，那里的金属已经被摸得发亮。
####二、山民的温暖
“后来是老乡教会我穿胶鞋。“林明远突然笑起来，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老支书还送了我一顶草帽，说'林干部，山里太阳毒'。“
他从公文包里取出个布包，小心翼翼地展开，里面是顶发黄的草帽。“这帽子陪我走访了全乡17个村。“他指着帽檐上一道裂痕，“这是在黑岩村被野狗追时摔的。“
程贤看到布包上还别着枚褪色的党徽，针脚歪歪扭扭，像是后来重新缝上去的。
####三、迟来的正义
“在乡里的第三年，我开始在县报上看到熟悉的名字。“林明远摸出手机，划开相册里一张截图，“第一个落马的是当年作伪证的小张。“
照片上的通报文件已经模糊，但“利用职务便利“几个字依然刺目。“后来陆陆续续，当年那些'热心同事'都进去了。“他的手指停在某个名字上，“最可笑的是办公室主任，贪污的钱就藏在他举报我的那个花盆里。“
窗外一阵风吹来，掀动林明远手中的草帽。他忽然压低声音：“只有那位副区长，现在已经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手指在桌面上画了个字母“D“。
####四、山月照心
“在青岩乡的第五年，我收到了一箱土鸡蛋。“林明远的声音突然柔和下来，“是黑岩村那个被我帮忙办下残疾证的老汉走了三十里山路送来的。“
他翻开钱包，取出一张泛黄的照片：简陋的农家院里，白发老人抱着只母鸡，旁边站着穿胶鞋的林明远。“那天我才明白，“他的指尖轻抚照片，“安安全全清清白白地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程贤发现照片角落的日历显示着2010年4月——正是全国扫黑除恶专项行动开始的时间。
####五、三十四岁的忠告
林明远突然看了看手表：“程老师，你今年三十四了吧？“不等回答，他就继续说，“三十五岁在体制里是道坎。副科过了三十五不提正科，正科过了三十五不提副处...“
他摸出支烟，却不点燃，只是在指间来回转动。“我现在虽然只是个主任科员，但每晚都睡得踏实。“烟在他指间转了个圈，“那些当年笑话我的人，现在有的在监狱数日子，有的在纪委交代问题。“
月光移到程贤的手机上，锁屏显示着前岳父发来的最后通牒。林明远瞥了一眼：“权利大有权利大的贡献，权利小有权利小的价值。“他站起身，草帽在手中转了一圈，“只要问心无愧，深山里的月亮也一样圆。“
临走时，他在门口顿了顿：“程老师，你我都是农民的孩子。记住，秧苗插歪了能扶正，路走歪了...“后半句消散在夜风里，只有那顶草帽在他手中微微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