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梅雨季的雨丝如细密的银线,缠绕着弄堂里的青砖灰瓦。杜雪雷蜷缩在石库门老屋里,指腹摩挲着泛黄的明星海报边缘,那里有岁月啃噬出的毛边,像极了他破碎又执着的梦想。海报上的女星笑容璀璨,刺痛了他的眼,让他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三个月前被华星娱乐保安拖拽而出的场景,后颈撞击在这张海报相框上的疼痛仿佛还在,暗红色的疤痕成了他心中永不愈合的伤。
玻璃罐里攒了三年的硬币静默地躺着,倒映着窗外“华星娱乐”闪烁的霓虹,却被雨水冲刷得扭曲模糊。手机在掌心震动,来电显示上的高利贷号码宛如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冰冷的声音从听筒里溢出:“花爷,最后通牒。要么还钱,要么把这破房子抵了。”杜雪雷摸出打火机,火苗“噗”地窜起,照亮了他眼角那道斜斜的疤痕——那是十年前在横店跑龙套时,被失控的道具刀无情划开的印记,是他逐梦路上的见证。
火光中,他看到了母亲临终前塞给他的电影票,票根边缘似乎还留存着母亲的体温,如今它被郑重地夹在账本里,挨着那本泛黄的《演员的自我修养》。契约书摊开在斑驳的实木桌上,钢笔尖悬在“杜雪雷”三个字上方,墨迹如同泪水般坠落。窗外,惊雷炸响,雨水顺着青瓦汇聚成瀑布,猛烈地拍打着二楼那扇破了角的玻璃窗。当笔尖落下的刹那,七年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在那个暴雨倾盆的夜晚,他攥着被汗水浸透的演员表在雨中狂奔,发誓总有一天要让自己的名字出现在海报的最中央。
谢雨行踩着高跟鞋闯入时,鞋跟碾过满地的策划案,在“艺人培养计划”四个字上留下了淡淡的印记。她身着香奈儿套装,带着陆家嘴写字楼里的冷意,内衬中的翡翠平安扣随动作轻轻晃动——那是刚去世的祖母留给她的珍贵嫁妆。“杜小花!你疯了?”她的声音里带着担忧和惊讶。
杜雪雷叼着即将燃尽的香烟,蹲在落地窗前,手指向对面弄堂:“看见那盏红灯笼没?老周头的评弹茶馆,九十年代最红的歌星都曾在那里驻唱。”烟灰簌簌地落在他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上,“我们就从这里开始,让全上海的星探都知道,艳阳天要捧的不是任人摆布的提线木偶,而是真正有灵魂的艺人。”
谢雨行忽然笑了,从爱马仕包中掏出支票簿,刷刷写下一串数字:“这是二股东的第一笔投资,给你买烟的钱。”她的指尖轻轻划过他后颈的疤痕,带着一丝凉意,“但丑话说在前头,如果三个月后还没签下第一个艺人,我就把这破洋房改成猫咖,你就给我当招财猫。”
三楼的木板发出吱呀的声响,马晓彤倚在楼梯口,黑色铅笔裙勾勒出她利落的身姿,指尖转动着一支钢笔,发梢还沾着雨丝,美得不可方物。她扫过满地狼藉,弯腰捡起一张被踩皱的纸——那是杜雪雷熬夜绘制的公司架构图,“艺人部”三个字被红笔圈了又圈,墨迹几乎要穿透纸面。
“我要当三股东。”她将钢笔尖抵在杜雪雷的喉结处,香水的芬芳与雨水的腥甜交织着钻进他的鼻腔,“而且我只要杨小喵。”那一刻,杜雪雷在她的眼中看到了十七岁的自己,那个站在剧组门口,执着地向副导演索要试镜机会的少年。
地下摇滚酒吧内,烟雾弥漫如同一团浑浊的墨汁,激光灯在人群中切割出冷冽的蓝光。杨小喵叼着一根棒棒糖,破洞牛仔裤上沾着啤酒渍,却在聚光灯的笼罩下,周身仿佛自带追光,耀眼夺目。他抱着一把黑色贝斯,指尖扫过琴弦的瞬间,整个酒吧都随之震颤,空气里弥漫着躁动的因子。
马晓彤穿过熙攘的舞池,高跟鞋踩过黏腻的地板,在吧台前优雅坐下,抬头正好对上少年挑衅的目光。“杨小喵?”她晃了晃手中的名片,“艳阳天娱乐,听说过吗?”
少年吹了声口哨,棒棒糖在舌尖打转,眼神中满是不羁:“没听过,不过姐姐你长得挺好看,不如陪我喝一杯?”周围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有人往吧台上丢了一枚硬币,戏谑道:“喵哥,这妞儿能让你少唱三首歌!”
马晓彤没有接话,只是从手袋里掏出一张照片——那是上周在电影节外偷拍的,画面中杨小喵蹲在巷子里,专注地给流浪猫喂食,脸上还沾着猫粮碎屑,神情温柔而纯真。少年的笑容瞬间凝固在嘴角,指尖猛地用力,琴弦“崩”地一声断了一根,发出刺耳的声响。
“跟我走,我能让你在鸟巢开演唱会。”她的声音压得很低,混着鼓点的震动传入他的耳朵,“但首先,你得学会穿西装。”
杨小喵突然抓起吉他跳上吧台,人群惊呼着散开。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鼻尖还挂着汗珠,眼神中带着一丝倔强:“要是我不呢?”
“那你就只能在这种地方,弹一辈子破贝斯。”马晓彤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指尖轻轻敲了敲吧台上的硬币,“你以为自己是浪子?不过是个连房租都交不起的穷小子。”
暴雨在凌晨三点如倾盆般砸落,杨小喵翻墙逃单时,听见身后传来高跟鞋的声音。他回头望去,只见马晓彤跌进泥坑,却仍高高举着文件夹护在胸前。“疼吗?”她抹了把脸上的泥水,嘴角上扬,笑出了眼泪,“这就是成名的代价。”
少年突然跳下来,从兜里掏出一块皱巴巴的手帕扔给她,嘴里嘟囔着:“疯子。”路灯下,他的影子被雨水拉长,显得格外修长。当他接过合约时,指尖微微发颤。便利店里的暖光洒在他身上,映着他咬着关东煮签字的模样。马晓彤忽然发现,他睫毛上沾着的雨珠,像极了舞台上闪烁的碎钻,璀璨而动人。
李嘉玥找到马昊宇时,他正在城乡结合部的炸鸡店认真地擦着桌子。油点子溅在褪色的吉他谱上,他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轻声哼唱着歌,让玻璃上的雾气都仿佛跟着节拍舞动。姑娘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默默弯下腰,捡起地上散落的歌词纸——那些被揉皱的纸团里,写满了细腻的文字:“我是落在琴箱里的尘埃,等着被谁轻轻弹开”,字里行间都流淌着少年的心事。
“这些……能给我看看吗?”她的声音轻柔得像一片羽毛,小心翼翼地落在少年的肩头,生怕惊扰了他内心的宁静。
马昊宇慌忙用围裙擦手,耳尖瞬间涨得通红,显得局促不安:“别……别笑我,都是乱写的。”他微胖的身躯下意识地挡在谱架前,却不小心碰倒了旁边的搪瓷杯,咖啡如瀑布般泼在李嘉玥的白衬衫上。
“对不起!”他手忙脚乱地寻找纸巾,却被她轻轻按住手腕。“很好听。”她温柔地指了指他胸前的工作牌,“昊宇,你的声音里有星星,总有一天会闪耀光芒。”
傍晚时分,暴雨突然倾盆而下。炸鸡店的顶棚漏了水,马昊宇忙着搬凳子接雨,李嘉玥则蹲在墙角,专注地修补他的木吉他。“这琴……”她轻轻抚摸着琴身上的裂痕,“是你爸爸留给你的?”
少年默默点头,声音有些发闷:“他走的时候说,以后我就是家里的顶梁柱。”窗外的闪电如银蛇般划破天际,照亮了他低垂的眉眼,“可我连房租都赚不够,拿什么玩音乐?梦想对我来说,太奢侈了。”
李嘉玥忽然抬起头,眼镜后的眼睛亮得惊人,仿佛藏着漫天星辰:“让我当你的经纪人吧。”她的手指不小心被琴弦划破,却只是笑着举起手,“看,这是我们的定情信物,以后我们要一起追逐梦想。”
雨停时分,两人坐在店门口的台阶上,享受着难得的宁静。马昊宇抱着吉他,轻轻弹唱着《茧》,旋律混着炸鸡的香气,悠悠地飘向夜空。“你知道吗?”李嘉玥望着他微胖的侧脸,眼中满是坚定,“蝴蝶破茧的时候,也会觉得疼,但只有经历过疼痛,才能看见外面更广阔的世界。你就是那只即将破茧的蝴蝶,而我会一直陪着你。”
少年的指尖忽然停顿,远处的霓虹灯光倒映在他的瞳孔里,像撒了一把碎金,点亮了他眼中的希望。他翻开李嘉玥递来的合约,在签名栏郑重地写下名字,笔尖在纸上洇开一个小小的墨点,如同一颗正在土壤中蓄力发芽的种子,蕴含着无限的可能。
艳阳天娱乐的挂牌仪式在暴雨后的清晨如期举行。弄堂里的居民们纷纷围在老洋房前,好奇地张望着。杜雪雷站在梯子上,小心翼翼地悬挂着牌匾。“花爷,小心点!”谢雨行在下面扶着梯子,高跟鞋陷进湿漉漉的泥里,却依旧笑着调侃,“摔下来可没人捞你。”
马晓彤正在给杨小喵系领带,少年不耐烦地扭来扭去,抱怨道:“这东西比琴弦还勒脖子。”“忍着。”她轻声呵斥,帮他整理衣领,忽然瞥见他后颈新纹的小蝴蝶,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这是要破茧?”少年挑眉,嘴角勾起一抹不羁的笑:“不然怎么当你的摇钱树?”话语中虽带着调侃,却也藏着一丝对未来的期待。
李嘉玥细心地帮马昊宇掸掉西装上的线头,轻声问道:“紧张吗?”“有点。”少年攥着袖口,眼神望向远处街角的炸鸡店,“等我红了,要给老周叔的店捐十个新烤箱。”姑娘听了,笑着从包里掏出润喉糖,递给他:“先把这个含着,下午要见录音师,保护好你的嗓子。”
杜雪雷终于挂好了牌匾,“艳阳天娱乐”六个鎏金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仿佛预示着这家公司即将开启的辉煌篇章。他伸手摸了摸后颈的疤痕,忽然听见弄堂深处传来评弹的调子——正是老周头的茶馆在试音,那熟悉的旋律带着岁月的韵味,让人不禁心生感慨。谢雨行递来一支烟,两人默默望着天空中渐渐散去的阴云,心中都怀揣着对未来的憧憬。
远处,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来,车窗后闪过一张戴着墨镜的脸,却很快消失在视线中。杜雪雷眯起眼,指尖的烟灰簌簌落下,但很快,他就被马晓彤的叫声拉回现实——杨小喵和马昊宇正追着一只流浪猫跑过庭院,李嘉玥在后面焦急地喊着“别碰湿了合约”,谢雨行则掏出手机,笑着记录下这充满活力的一幕。
“花爷,”马晓彤忽然递来一杯咖啡,眼中带着笑意,“以后就是老板了,得有个老板的样子。”
他接过咖啡,热气氤氲中,他环顾四周,看到每个人眼底都跳动着炽热的光芒,那是对梦想的执着,是对未来的期许。远处的评弹声越来越清晰,唱的是“良辰美景奈何天”,但他知道,属于他们的艳阳天,才刚刚开始,即将在他们的努力下,绽放出最耀眼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