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可怜的姑娘们

“别费力气了,你进了这里,就别想着出去了。”舱角处,头发蓬乱、脸色苍白的瘦弱女子对一直不停哭喊的承瑾说道。

“放妾身出去!”承瑾依旧奋力地拍打着紧闭的舱。

“找死——再喊割了你的舌头!”穷凶极恶的叫骂声在门外响起。

“妾身要见爷!让妾身去见爷!”承瑾咬牙嚷道。

承瑾喊累了,又累又饿,胸口的伤隐隐作痛。她无助和迷茫,甚至是绝望。

承瑾望着这小小的舱内的二十多个小娘子,个个面容憔悴,个个小娘子的眼里都有跟承瑾一样的惊恐的神情,眼神游离不定且散焕,还时时刻刻保持着警惕的状态。

更可怜是半大的孩童,六个女童,四个男童。有的比她的承明弟大一点,比两妹妹小一点的孩童,承瑾又心疼又无奈地看着孩童们。

良久,她走到孩童们身前,将布囊里的干粮拿出来分予大家。“我这里就这么点可食的了,不管今后能不能重见天日,尚且今日分了这几个馍馍窝头。首先大家不要抢,我先从最小的孩子开始发……”

这些干粮是天杀的蓝衣人买给她的。

她明白了,对她施舍,是更好地收拢她的心,让她放松对他的戒备。

她不得不敬佩深藏而不露的人。就像那晚遇见的五人,就像杀人放火的蓝衣人与褐衣少年,他们就是趁人放松警惕之时动手,让人措手不及。

承瑾将馍馍撕裂开,一分为二。

已得到食物的孩童开始狼吞虎咽。

人群里开始骚动——

承瑾的布囊被饿得饥肠辘辘一群女子如饿狼捕食一哄而上。

“给我!——”

“给我!——”

“大家都别抢嘛!……”承瑾慌忙劝道,想护住布囊,却……

慌乱之中,失措至极的承瑾险些被推倒,手里的布囊也被抢了去。

“我们被困在这里难道就只能任人宰割了吗?”她凝视这群风卷残云的小娘子们,并没出言不逊,而是异常冷清。

“大家这般模样,为了一点食物奋不顾身,可见大家跟我一样,都想活下去。”承瑾吸了一口气,神情凝重,继续道:“但是我们被困于这无法生存的地方,失了自由,不给食的,那跟死有何区别。”

“我们被人贩子掳了来,还就会被卖到偏远的地方为奴为婢的。”

“我们一介弱女子,一旦被关在这里了,也等于是任人割,任人宰的命,还能有何办法?”双手紧攥被撕掉一大半馍馍的女子,叹道。

“小女子姓姜,名承瑾。我从江南织里来。你们可以告诉你们的名姓吗?”

……

苦难的小娘子们一一将自己的名字和遭遇告知承瑾。

李秋菊,老家雄州战火连天,逃难时与家人走散,被人贩子掳来。

黄清婉,老家黄天荡,为了活命,被家人卖掉后,又被卖到宣州来,她受不了被虐打而出逃,结果又被人贩子关入这舱内。

云萝、青梅、春梅、腊梅……出身市井寒门的小娘子们,大多经历战乱和灾荒,轻信人言误入圈套,也有被暴力掳掠来的,舱角,睡在乱草堆上的梦琴小娘子,就是被暴力强行抓来的。

梦琴小娘子被打得皮开肉绽,身上单薄的衣服已破旧凌乱,腊梅姑娘正往她嘴里送馍片渣。

她们不是没了双亲被卖就是战乱跑出来,总归都是穷苦人,是命运多舛飘零不定的浮萍,奢望能在暗无天日里挣扎求生。

“你们说说看,你们最怕被卖到哪?”承瑾忽然问大家。

“任何人原本都有对平凡而温暖的生活生出美好的憧憬,哪怕是逃难,都期望有一天能与家人团聚能够共享天伦,期待觅得良人共度一生。”

腊梅小娘子边抹眼泪边说。

“我被抓到这里来后,就没想过以后的日子,怎敢想?饥寒交迫,食不果腹,我受够了。”明月悠悠说道。

“自从被拐卖后,就像惊弓之鸟,惊恐与绝望,今后怕是死都不知如何死,活一天,怕一天,倒真想死得痛快一点,可是怕啊,怕死又不想活。”黄清婉叹气道。

她是被辗转卖了几次,想逃狼窝,却入了虎口,横竖都是暗无天日的日子。曾经灵动的一双大眼眸子已经变得黯淡无光,心里已装的是对茫然若迷未知命运的恐惧和活不下去的悲戚。

“我们会被卖掉,会被人挑选,若再次被卖,我不想成任何权贵的姬妾,我宁愿做奴仆。”李秋菊道,“我的姐姐就是卖给六十岁的三品官员,饱受凌辱而死。”

“但总比卖到勾栏瓦肆要强。做人姬妾也好过勾栏瓦肆,被千人戏万人骑,还要强颜欢笑,倘若要遭受那种无边无际的屈辱更可怕。”

“什么是勾栏瓦肆?”承瑾不懂,便惑然问道。

“就是青楼。”秀儿羞红了脸,轻声道。

承瑾的脸也红了。她脱下狐裘,盖在梦琴伤痕累累的身上。

蹲在冬雪身边的翠萍,吞下手里最后一口窝窝头后,白了秀儿一眼,“青楼是青楼。”

“那何是勾栏瓦肆?”承瑾心里像有只爪子在挠,要一探究竟的冲动。

“勾栏瓦肆是杂技和唱戏的,给官员和文人们提供玩乐的地方。”翠萍将她知道的都说了,“我小时候在御街东朱雀门外的西通新门瓦子待过。”

“我怕我会被送往偏远陌生之地,我生得没小娘子们标致,就怕卖到偏远之地,被人当生育工具。”冬雪凄凉道。

冬雪的话音刚落下,一直安静的哑女珊玥猛地攥住承瑾的裙摆紧接着,用枯瘦手焦急地在半空中不停地比划。

“大家有懂哑语的小娘子吗?”承瑾问,她不懂哑语,露出比珊玥还着急的神色问大家。

这时人贩子中的管役将门打开,甩了一个浑身是血的姑娘进来。

大家一阵惊叫,有的向墙边移去。有的怵着不动。

只有承瑾和哑女珊玥蹲在已半昏迷的血人身边。

姑娘被打得半口气吊着,若不及时医治,怕是活不过两天。

“你们记住,这就是逃跑的下场。”杂役一副居高临下的嘴脸瞪视所有人。

“你们,你们还有王法吗?将人打成这样!”承瑾愤然,脱口而出的话音带着颤栗。

“你不服气?!”杂役獠牙裂嘴,满嘴的口臭。

“给爷老实点!再嚷嚷第一个把你卖了!”那个青衣男子出现在舱门前,他的手里攥着细长的皮鞭。

被打过的人都知道这细长的皮鞭,如毒蛇一般被破空甩在人身体上时,鞭梢撕裂空气发出尖锐的爆响,让人胆战心惊,毛骨悚然。

离承瑾最近的春梅慌忙将承瑾往里拉,边拉边告诉承瑾,“你别跟他们嚷嚷了!”

承瑾狠狠瞪着精瘦的青衣男子,“你们在这乱世做这些丧尽天良的勾当,行拐骗之事,难道就没半分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