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义庄煞·毒经谜

破棚里凝固的杀意被骤然爆发的惨嚎撕开一道口子!那个被裴姝用木椽刺穿腰肋的大汉,像一头被长矛捅穿的野猪,捂着鲜血狂涌的伤口,滚倒在地,发出撕心裂肺的痛吼。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另外两个扑上来的凶徒动作猛地一滞。

就是这电光石火的一滞!

“走!”裴姝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她一把拽起因剧痛而浑身发颤的武玥,瘦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几乎是拖着她,朝着棚屋那半塌的土墙豁口猛冲过去!那里堆积着厚厚的碎土坯和瓦砾,却也是唯一的生路!

“拦住她们!”持斧大汉怒吼,反应极快,手中的短柄斧带着呼啸的风声脱手飞出,狠狠砸向裴姝的后心!

裴姝头也不回,猛地将武玥往前一推!武玥踉跄着扑倒在豁口外的蒿草丛中。与此同时,裴姝借着前冲的惯性,身体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柔韧度向侧面拧转!冰冷的斧刃擦着她的后背掠过,“哐啷”一声砸在碎砖堆上,溅起一片火星!

“呃!”裴姝闷哼一声,后背火辣辣地疼,布料肯定被划开了。但她不敢有丝毫停留,紧跟着扑出豁口,滚入一人多高的枯黄蒿草丛中。

“追!别让她们跑了!”凶徒的咆哮在身后炸响。

武玥捂着血流不止的手臂,脸色惨白,冷汗浸透了额发,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剧痛。她咬紧牙关,靠着求生的本能,跟着裴姝在密不透风的蒿草里跌跌撞撞地狂奔。身后的咒骂声、沉重的脚步声、以及蒿草被粗暴分开的哗啦声如同跗骨之蛆,紧追不舍!

“这边!”裴姝的声音在剧烈的喘息中传来,她猛地折向,朝着乱葬岗深处更密集的一片杂木林冲去。腐土的气息混合着枯枝败叶的味道,令人窒息。武玥几乎是用意志力拖着灌了铅的双腿,肺部火烧火燎。

就在身后的追兵几乎要抓住武玥散乱的头发时,前方豁然开朗!一条被车轮碾出的、通往城外方向的泥泞土路出现在眼前!更关键的是,路的另一侧,赫然矗立着一座青砖垒砌、飞檐高挑、门口挂着两盏惨白灯笼的建筑——义庄!几个穿着皂衣、挎着腰刀的衙役正百无聊赖地靠在门边的拴马桩上闲聊!

“救命!官差!救命啊!”武玥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声尖叫起来,声音带着濒死的绝望和尖锐的穿透力!

那几个衙役被这突如其来的呼救惊得一个激灵,猛地按住了腰刀柄,警惕地望过来。当他们看清是两个狼狈不堪、其中一个还浑身是血的少女,以及后面杀气腾腾追来的三个蒙面大汉时,立刻拔刀出鞘!

“站住!府衙重地!尔等何人!”为首的班头厉声喝道,刀锋指向追兵。

三个凶徒猛地刹住脚步,看到明晃晃的官刀和人数占优的衙役,眼中凶光闪烁,却明显忌惮。他们恶狠狠地瞪了裴姝和武玥一眼,发出一声不甘的低吼,毫不犹豫地转身,如同鬼魅般重新没入了茂密的蒿草丛和乱葬岗深处,眨眼间消失不见。

危机暂时解除。武玥紧绷的神经一松,眼前阵阵发黑,腿一软就要栽倒。裴姝眼疾手快扶住她,自己也是摇摇欲坠,后背的伤口疼得她直抽冷气。

“怎么回事?!”班头带着衙役快步上前,看到武玥手臂上那道深可见骨、血肉翻卷的刀伤,以及裴姝后背被斧风撕裂、渗出血迹的衣衫,脸色都变了,“哪里来的凶徒?光天化日竟敢行凶?!”

裴姝强撑着站稳,声音因脱力和疼痛而沙哑:“修善坊西头…春杏的旧居…有人要杀我们灭口…洛水浮尸案…”她简短的几个词,瞬间让班头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快!扶进去!老吴!老吴!死哪去了!有重伤的!”班头一边吼着,一边和另一个衙役帮忙搀扶着几乎昏迷的武玥,快步走进义庄阴森的大门。

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瞬间将人包裹——劣质松脂灯燃烧的呛人烟气,浓烈刺鼻的廉价草药味,以及那无所不在的、冰冷粘腻的…尸体腐败的气息。义庄内部空间不小,青砖铺地,墙壁刷着惨白的石灰,却依旧驱不散那股阴寒。十几具盖着粗糙草席的尸体停放在靠墙的木板上,如同沉默的货物。几盏油灯在穿堂风中摇曳,将人影扭曲拉长,投在斑驳的墙壁上,如同幢幢鬼影。

一个佝偻着背、头发花白稀疏的老头从里间慢吞吞地踱出来,手里还拿着把捣药的木杵,正是看守老吴。他看到武玥手臂上那可怕的伤口,浑浊的老眼里没什么波澜,只是嘶哑地嘟囔了一句:“啧,流这么多血,晦气…抬那边空板子上。”他指了指墙角一张空着的停尸板。

衙役们七手八脚把武玥放上去。武玥已经疼得意识模糊,嘴唇咬得发白。

“有止血药吗?”裴姝顾不上自己后背的伤,急声问老吴。

老吴慢悠悠走到一个积满灰尘的药柜前,拉开一个抽屉,摸出个黑乎乎的小陶罐丢过来:“金疮药,自己弄。”态度极其冷漠。

裴姝接过药罐,又向衙役要来清水,撕开武玥伤口周围被血浸透的袖子。伤口狰狞,皮肉外翻,深可见骨。裴姝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清水小心冲洗掉污血和泥土,然后将那气味刺鼻的黑色药粉厚厚地洒在伤口上。武玥疼得浑身一颤,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

“忍一忍。”裴姝低声道,用撕下的干净布条用力包扎止血。动作算不上多温柔,却异常利落有效。处理完武玥的伤,她才感到自己后背的疼痛更加鲜明,冷汗顺着额角滑落。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微微喘息。

班头脸色凝重,留下两个衙役守着大门,自己则带着另一个手下,由裴姝指路,急匆匆赶往修善坊西头春杏的旧居查看。义庄里只剩下裴姝、半昏迷的武玥,以及那个慢悠悠捣着草药、对一切漠不关心的看守老吴。

摇曳的灯火下,裴姝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扫过停放在周围的尸体。草席下露出的脚,有穿着破草鞋的,有赤着沾满泥污的,都透着一股死寂的灰败。她的视线落在靠近老吴捣药位置的一张停尸板上。那具尸体盖的草席似乎有些不同,边缘露出的衣料是深青色的细麻布,不像寻常苦力能穿的。更奇怪的是,一只枯瘦、布满老人斑的手从草席下耷拉出来,僵直地垂在木板边缘,食指的指甲缝里,似乎嵌着一点暗红色的、像是干涸泥土的东西。

裴姝心头一动,强忍着疲惫和后背的疼痛,慢慢走了过去。看守老吴只是撩起眼皮瞥了她一眼,又继续慢吞吞地捣他的药,仿佛眼前只是移动的家具。

裴姝轻轻掀开那具尸体头部的草席一角。一张布满深刻皱纹、因死亡而显得格外僵硬灰败的脸露了出来,正是看守老吴口中那个“病死的”老看守!裴姝的瞳孔骤然收缩!

不对!这老人死状极其诡异!他双目圆睁,浑浊的眼珠几乎要凸出眼眶,嘴巴大张,形成一个无声呐喊的黑洞,扭曲的五官定格在一种难以言喻的巨大痛苦和恐惧之中!这绝不是正常病死的模样!

裴姝的目光迅速下移,落在老人深青色衣袍的胸口位置。那里的布料被某种利器划开了一道口子!而在那袒露出来的、枯瘦苍白的胸膛皮肤上,赫然刻着一个殷红刺目的符号——扭曲的双钩火焰!那符号边缘的皮肉微微翻卷、焦黑,像是被滚烫的烙铁生生灼刻上去的!

又是它!

裴姝的心脏狂跳起来。她屏住呼吸,凑得更近,仔细检查那符号和伤口。符号刻得极深,几乎见骨,手法残忍。她注意到老人那根耷拉在外、指甲缝嵌着暗红污渍的手指。她小心翼翼地托起那只冰冷僵硬的手,凑到油灯下细看。

指甲缝里的东西,不是泥土。是凝固的、暗红色的血痂!而且,在食指和中指的指甲根部,残留着一点点极其细微的、暗红色的粉末!裴姝用指甲尖极其小心地刮下一点粉末,放在鼻下轻嗅。一股极其微弱的、难以形容的甜腻气息混合着草木灰烬的味道钻入鼻腔。

她猛地想起父亲遗留下来的一本残破笔记中,曾记载过一种极其罕见、前朝宫廷秘传的剧毒——“牵机引”!中毒者浑身肌肉会如同被无形的丝线反向拉扯,剧烈抽搐扭曲,痛苦不堪,最终脏腑碎裂而亡!指甲根部残留的粉末颜色和气味,与笔记中描述的“牵机引”配制过程中一种名为“血蝎粉”的原料特征极为相似!

老看守根本不是病死的!他是被灭口!凶手用一种极其残忍的毒药杀了他,并在尸体上刻下符纹!

裴姝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后背的伤口似乎都麻木了。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向那个还在慢悠悠捣药的老吴。昏黄的灯光下,老吴佝偻的背影被拉长扭曲,投在布满污渍的白墙上,随着他捣药的动作轻轻晃动,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就在这时,老吴似乎捣完了药,慢吞吞地转过身,手里端着那个石臼,朝裴姝这边走来,浑浊的眼睛没什么焦点地扫过停尸板上的老看守尸体,又扫过脸色苍白的裴姝。

“看完了?”老吴嘶哑地开口,声音像破旧的风箱,“看完了就离远点…死人晦气,冲撞了不好…”他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枯瘦的手,似乎要去整理老看守尸体上被裴姝掀开的草席。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碰到草席边缘时,裴姝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盯住了他袖口内侧!在那油腻发黑的袖口布料上,沾染着几点极其细微的、与老看守指甲缝里一模一样的暗红色粉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