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琼,

我们真的已经到达中国,但在这过程中经历了千辛万苦。你可以想象一下自己是乘坐《天方夜谭》中那神奇的飞毯来到这儿的。你会感到奇怪,自己来到了什么地方。穿过了一座一半由棕色泥土,一半由棕色船只(平底帆船和舢板)筑成的桥梁,你来到了一个美丽的花园,那儿有天鹅绒般的草地和色彩鲜艳的花圃,还有英国小孩和英国保姆游荡其中。这儿甚至还有穿着卡其布制服的英国警察,一时间你竟以为自己又回到了英国。

漫步在黄浦江畔树荫笼罩下的外滩,眺望江边那些豪门大宅——银行、俱乐部、海关大楼,你可以看见最新款的小汽车在街道上呼啸而过,身边的行人都是些喋喋不休的德国人、意大利人或美国人,你会以为自己身处欧洲大陆上的某个城市。然而街上也有一些你不太熟悉的景象,如日式的黄包车、中式的独轮车,以及印度锡克族的警察。

你再往前走了一段路之后,就会发现自己来到了法兰西。这儿的商店有法语的名称,人行道上也能见到法国人,街上跑着巴黎式的马车,还有梳长辫的警察,后者虽然穿着法式制服,可显然是中国人。再往前走,你就来到了中国。

顺便说一句,在桥梁的另一边,你刚开始见到的景象非常像中国,之前我忘了提及这一点。此时你会吃惊地看到那些破烂不堪的店铺、残垣断壁,以及梳长辫和穿菊蓝色布衣的本地人,后者的身影之前偶有出现,此时的人数却突然增加,把街道挤得满满当当。

小汽车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反而能在此见到众多的独轮车——人们称之为上海“双座马车”——这是一种典型的特征。它由一个轮子和其他很少配件组成,却能运载半吨行李或整整一家人。驾驭这种车,最为重要的事情是要保持平衡。一个常见的景象是在独轮车的一边捆着一头猪,而在另一边坐着一个或多个人,以平衡猪的重量。当独轮车超重时,推车人得紧绷肌肉,蹒跚而行。独轮车走得摇摇晃晃。你害怕它会随时倒塌,然而它却从来不会翻车。

还有那些挑夫,他们用竹扁担挑着沉重的货物,有的挑着便携式剃头店,有的挑着便携式厨房和食摊,实际上任何东西都可以用扁担挑在肩上。有人说,你只要给挑夫一根扁担和一段绳子,没有什么东西是他移不动的——只要你给他时间。在上海,人力的价钱比马还便宜,尽管马的价格已经够便宜的了。一辆满载重物的车——例如一车木料——往往是由一队肌肉紧绷、浑身冒汗的光背男人拉着的。

上海的“双座马车”

中国的一个寻常景象

街角那些穿着卡其布制服的锡克族警察威风凛凛,身材高大,泰然自若。他们那些鲜艳的猩红色、红色和粉红色的头巾——堪称是人潮中的亮点——令人联想到矢车菊田中一朵庄严的罂粟花。这并不是说那些表情呆滞的中国人酷似矢车菊,而是他身上那一成不变的菊蓝色衣服引出了上述比喻。顺便说一句,有些中国人身上穿的并非棉布衣服,而是昂贵的绸缎衣服,但即使如此,它们最常见的也是蓝色。

人们也许会认为,这些衣冠楚楚、相貌堂堂的家伙都住在华贵大宅之中。或许他们中间有部分人确实如此。在上海住宅区确有不少豪宅供那些富裕的中国人居住,如退休的官员等,他们在英国人管理的公共租界里筑起了自己的安乐窝,以逃避继任者的敲诈。然而相对来说,在那些表面光鲜亮丽的人中间只有极少数人才能这样做。倘若留心的话,你也许会吃惊地看到某个身穿绸缎的人竟消失在一个潮湿而臭气熏天、类似于马厩后门的通道之中,并进入了一间散发着霉味的陋屋——那里或许就是他的家。透过打开的房门——正确的说法是内门——你很可能只能窥见一面光秃秃的墙壁。内门必须按照特定的角度设置,以便将恶鬼拒之门外。也许在阴暗的背景里,有好几双眼睛在向外窥视,看谁进屋了。他们就是这位锦衣士绅的家眷。

某一天晚上,我们去一个中国富人家吃饭。那一家主人的女儿是在英国接受的教育,并且是凯的朋友——你知道,凯是我的嫂子,多亏她的帮助,我们才能来到中国。当我们从繁忙的大街转了个弯,走进一个无法形容、令人厌恶的通道时,我立即联想到了马厩。中国的大部分东西都在拐角处!天色已晚,我们摸索着前进,走上了一个阶梯,又走下了一个阶梯,走过一条幽暗的拱道,又穿过一间铺了石板的院子,终于到达了院墙内的一扇门前。进门后是一个狭小的院落。客厅与院子之间用装着玻璃窗的大门相隔,其风格颇似英国那种门上加了玻璃嵌板的马车房(或者说他们只是在窗格上糊了窗纸)。

我们显然是迟到了,然而在中国,人们并不一定要准时赴宴。通常人们会在晚宴前一两个小时到达,并且在吃完最后一口的时候立即离开。客厅里因坐着人和摆着桌子而显得拥挤。我看到凯正按照一种被认可的中式风格,拱手护着她的第五根肋骨,在一位中国年轻人(这户人家的儿子)面前频频鞠躬,嘴里还不停地念叨些什么,那位年轻人也是拱着手,对她频频鞠躬,嘴里也在念叨着什么。然而作为男人,他把双手举到面前,不停行拱手礼。女眷们聚集在房间的后面,她们显然并不期望得到人们的关注,直到人们对于一家之主的行礼完毕。

最终,我们在自己的座位上款款地坐了下来——那些座位都是用红木打造的,坚固而沉重,椅背靠着墙壁。(顺便说一句,中国人非常反对我们在屋内乱摆椅子的方式。)若非凯的中文流利,会话很可能会遇到冷场,因为我们东道主的英语词汇量不太大,然而他用和蔼的微笑填补了英语词语之间出现的空隙,结果一切都很顺利。

在被请上餐桌之后,我们就没有必要再努力进行对话了。中国人在吃饭的时候一般很少有机会说话。这种晚餐使我想到了某种有趣的游戏:偌大的圆桌上放满了小人国的菜肴,其菜碟大小仿佛是玩过家家的玩具(或许比玩具要稍微大一点点),每个客人面前都放了一双筷子和一个茶匙形状的瓷勺。

幸运的是,这只是一次安静的家庭晚餐,并非宴席,所以一开始就把米饭(即我们面包的替代品)端上来了,而不是在用餐的末尾。每个客人面前都放了满满当当的一瓷碗米饭,随着米饭上桌,所有的僵硬和拘谨全都被抛到九霄云外。每个人都拿起了筷子,竞相去夹自己喜欢的菜肴,并将战利品放入自己或邻座的碗里,在这过程中,也许抢到的一半菜肴都洒在光滑的餐桌上了(但那是相当正常的)。出于礼貌,这第一口菜肴,或任何特别美味的佳肴,都是要献给邻座的。

新手勇敢地微笑着,大胆地试着用筷子去夹菜,但刚开始时那双筷子就像爱丽丝的火烈鸟槌球棒那样不听使唤。初学者通常犯的错误是把筷子捏得太紧,或是握筷子的位置太低。初学者还很难把碗里的东西吃干净。眼看晚餐即将结束,好心的朋友会把更多佳肴塞进你的碗底,激烈的抗议会被当作礼貌的感谢。但也许最困难的事情就是在吃饭时要记得发出足够的响声。喝汤时发出吱吱声被认为是充分享受美食的标志。

在那些小人国的菜碟里尽是些奇异的混合物——虾仁上涂的味道像格雷戈里大黄粉的绿色酱汁;糖醋里脊炒笋干;莲子烧火腿和鸡肉——浓稠多汁的肉汤,而且自始至终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捕鼠器和黑甲虫的气味,使人联想到中国街道上那种熟悉的气味。最后一道上桌的是茶——极为苦涩的绿茶,盛在镀金茶碟上一只古色古香的精致玫瑰色茶杯里。

满桌油腻的垃圾是用湿抹布直接抹到了地板上。在上茶之前,每个人都拿到了一块热气腾腾的毛巾,用以擦手和擦脸。我有时候在想,中国人是否跟日本人一样,认为外国的蛮夷“肮脏”——日本人不都认为外国人是“肮脏、懒惰和迷信的”吗?总的来说,中国人的生活方式在某些方面确实要比我们更加干净。例如吃完饭用热毛巾擦手和擦脸,你们认为这样的做法是否比较卫生?还有我某一天买到的“刮舌器”,富家子弟用它,就像我们使用牙刷一样稀松平常。另外,他们在上海污浊的苏州河中洗衣服和蔬菜,根本没有任何顾忌。还有中国人客厅的桌子底下,在晚饭之后垃圾堆积,难以描述,有时甚至在开饭前也不太整洁。

尽管如此,我还是觉得自己首次在中国人家里吃饭的经历妙趣横生,虽然它缺乏一些我听说在其他人家餐桌上发生过的辛辣细节。请想象一下一道名为“花园蚯蚓”(garden worms)的美味佳肴,毫无疑问,“蚯蚓就是那种蚯蚓”。比蚯蚓更令人无法接受的是一位中国富商在招待公司属下外国雇员的晚宴上推出的一道主菜(pièce de résistance)。在餐桌的两端各自倒扣着两只大饭盆,可以看见这些饭盆不时地隐约在动,令人生疑。当这场豪华晚宴的最后一道菜也吃完之后,主人做了个手势,让仆人撤走了那几个饭盆,一时间桌上竟挤满了生猛的小蟹,朝四面八方爬行。然而这样的情景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那些美食家为了抢吃生蟹风度尽失,他们争相用筷子夹起那些正在拼命爬行、试图逃脱的小蟹,把这些可怜的生物在酱油(black sauce)里蘸了一下之后,便举起筷子,将这些垂死挣扎的小蟹——让我们期待灵魂的安宁——直接送进了嘴里。

顺便说一句,我忘了介绍酱油。有人告诉我,英国伍斯特酱油就是在它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任何中国人的宴席都少不了它。它出现在每一次宴席的餐桌上,中国人把它当作调味品,认为它可以提高菜肴的鲜度。但在我看来,它只是增加了一种类似黑甲虫的气味,不过人们都说,我会慢慢习惯的。

我想每一个来过中国的人都会说这儿“人烟稠密”,尽管按照当代一位著名权威学者的说法,这个国家的人口,就其整体而言,是被极大地高估了。我喜欢盯着那些来来往往的人看。在一些很少有外国人的街道上几乎挤满了人。令人欣慰的是,在英国工人大量失业的情况下,这儿的中国人仍然能找到工作。当你注视着中国人那些神秘莫测的面孔,并且注意到他们那目的性明确的行为方式和不屈不挠的毅力时,你就会意识到他们可能会成为一股极其强大的力量,或者某一天肯定会成为一股强大的力量。无怪乎他们被称为未来的三大民族之一。西方人在中国进进出出,就像一只只嗡嗡叫的蜜蜂,焦躁不安地急速掠过中国社会的表面。不错,他们确实是采集到了蜂蜜,但是在采集的过程中也将一些蜂蜜洒在了地上,勤俭耐劳的中国人便把这些蜂蜜收集起来,脸上浮现出神秘的笑容。他可以等待时机,他充满着耐心——这是中国人的另一种特征。

今天下午,我们去中国人聚居的地方看望这些勤俭耐劳的人。我们访问了上海原来的老城区。它如今的面貌跟几百年前几乎没有什么改变,我觉得这会使人意识到,这儿仍然存在着某种阻碍进步的东西。我们在城门的外面跳下了黄包车,并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穿梭。随后,我们穿过了跨越护城壕的一座小桥,在一座庞大的黑色城门处进了城。那城门上点缀着一排排硕大的门钉,颇似诺曼人城堡的城门。那厚实高大的石砌城墙呈黝黑色,显示出岁月的沧桑。在城门之内,有身患麻风病的贫穷乞丐蜷缩在阴暗处向路人乞讨。我们进入了一个恐惧和迷信的阴森地域。

小路突然转向了左边,有一条岔路把我们引向了内城门。倘若我们是一心想捣乱的游魂的话,应该会被这个意想不到的岔路口困住,因为从理论上说,恶鬼总是径直向前飞行的。所以内城门总是跟外城门呈直角或其他角度。我们沿着一条铺着石板的狭窄通道走到了城墙的阴影之下,接着,又是一个急转弯,我们便一头扎进了一条狭窄的小巷。这儿挤满了穿着蓝色长袍的人和琳琅满目的商铺——都是小小的单层店铺,如玉器店、丝绸店、银器店,随处可见店铺的招牌、条幅和悬挂的灯笼——主要是红色和金色的。那巷子里除了人还能行走之外,几乎没有留下任何其他空间。人们会不时地相互推搡,以便让一顶轿子从自己身边抬过去——这是一顶翠绿色的轿子,每一边都被遮盖得严严实实,谁也不知道里面坐着的是谁。

这些小店铺中的某些商品被摆到了小巷的石板路上。在饭铺,即泥地加脏桌的阴暗小屋里,烹饪是一半在店内、一半在店外的粗糙砖砌炉灶上进行的,所有的操作均在路人的视线之内。在近旁的一间染坊里,白布也是在大家的注视下被染成了蓝色。还有些店铺乍一看似乎无货可卖,因为类似丝绸这样的商品,都被放在人们看不见的阴暗库房里,用纸包裹后存放在货架上。

大部分店铺的内部异常阴暗——过于明亮是危险的,也许会招来恶鬼。把墙涂成白色则是不吉利的,因为白色是出丧时用的颜色。这些恶鬼会给店铺里的人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学徒们在早晨卸下店铺门板时,不能在街上交谈,否则他们的说话声也会引来恶鬼。店里的算盘每天都得拿起来,并仔细掸掉上面的灰尘,以防恶鬼在那儿栖身。[2]过年期间,每当人们大摆筵席之时,财神(god of riches)总是受到最高的关注,因为他能给大家带来财气。

来自经典作品的一些至理名言,无疑都被认为会带来好运。几乎所有的店铺里都会写有这类金句箴言。

这个陌生城市的狭隘街道就像是迷宫里的一条小径,就在这个迷宫的某处出现了一座寺庙和一间风景如画的湖畔茶馆,在那个小湖上还有奇妙的九曲桥——据说那就是青花瓷盘上那些图案的原始出处——然而要到达那个茶馆,我们不得不从相反的方向走,就像爱丽丝在镜子花园中所体验的那样。在中国,想要到达任何地方似乎都没有捷径,所以我们不断地拐弯,穿过那些陌生的店铺林立、人潮涌动的小巷。矮小的房屋全都挤在了一起,没有留下任何一点自由的空间。

有人提问,垃圾会怎么处理?某人回答说,根本就没有任何垃圾。在中国,只有两种东西人们会丢弃,那就是时间和羽毛。另一个人认为,是我们在街上经常碰到的那些饿狗吃掉了所有被人们丢弃的垃圾。然而就在这时,这个秘密被揭开了。有人拎着一桶恶臭的污水走了出来,将它倒入了我们正在走的这条路上的两块石板之间的缝隙之中。透过缝隙往下看,可以瞥见黑水的反光,我们这才意识到脚下其实有一条开放的污水沟。

最终我们到达了那个成为青花瓷盘图案的著名茶馆。我不需要向你描述它的样子,因为你从青花瓷盘上可以看得很清楚。它的确是如诗如画——假如这个具有宝塔尖顶的建筑物周围的水更为清澈一些,而非像羊肉汤那样浑浊。转眼间,我们就像中了魔法似的出现在城隍庙的外庭院里。这使人联想到“兑换银钱之人的桌子和卖鸽子之人的凳子”,因为那儿有算命先生、替人写诉状者、代写书信者和卖彩票之人的桌子。

在城隍庙的外殿,四大金刚的木雕彩像有着极其狰狞的面容,它们守护着通向内殿的大门。起初,在微弱的光线中,很难看清楚那个位于高高底座上,并用帷幕遮着的城隍大帝的神像。这位城隍大帝不但统治着冥间,而且间接操控了活人的命运。你必须知道,在冥间有一个与现世相对应的幽灵城市,城隍大帝率领着一帮幽灵官员统治着这个幽灵城市。人们不仅要对城隍大帝,而且要对他的随从——例如外殿的四大金刚——提供相应的尊崇,因为冥间的衙门跟现世的衙门一样,假如你想要得到官员的恩惠,就得首先贿赂官员的随从。

在穿过城市回住处的路上,我们在真正衙门的外庭院内停留了一会儿,这儿是上海知县的官邸。通过敞开的门洞,我们瞥了一眼用金色和猩红色布装饰的衙门大堂(seat of justice),后者位于一个狭长院落的深处,在特定的时间里,知县大人会在此地对送来的犯人进行审理并断案。

“盛宴上的骷髅”(skeleton at the feast)[3]几乎无处不在。为死人开设的殡葬店和冥器店要远比为活人开设的店铺显眼。在有些冥器店铺里,可以买到像鸽笼一般大的纸糊房屋、轿子、船只,甚至还有用色泽鲜艳的彩纸扎成,且经过巧妙打扮的纸人和纸马。

倘若想给阴间的亲戚送一顶带有轿夫的轿子,你只需买一顶纸糊的轿子,再买几个纸人,然后在寺庙里烧掉就可以了,你也可以把它们交给寺庙里的和尚去烧。

然后还有冥钱店,店铺里挂着一串串马蹄般大小、用锡箔做成的银锭和金锭。这些也是为死人准备的,因为在阴间就像在现世一样要靠金钱来打点。每年中国人都要花费成千上万两,甚至几百万两银锭和金锭,来为死人买单;另有大量用锡箔做成的金、银锭是拜菩萨时用的。

还有要在寺庙里烧掉的蜡烛、供香、鞭炮、灯笼和纸糊的龙。然而最惹人注目的要数棺材——体积庞大、木板甚厚的棺材。在中国,最受欢迎的礼物就是棺材。

人们会以为,地狱里一片漆黑,没有半丝阳光,其实情况并非如此,阴间的黑暗程度也是会有变化的。中国有一句流行的老话是这样说的:

见佛拜佛,此乃理所应当;

倘若不拜,佛也不会嫌弃。[4]

然而在上海这座大城市里,旧秩序正在改变,为新秩序让出空间。下一代年轻人会敏锐地抓住学习“西学”给他们带来的机会,而在大部分情况下,这种机会只有在教会学校和教会大学里才能够得到。他们在学校里所接触到的新知识要远大于所有旧知识的总和。

与此同时,迷信仍然死而不僵。人们随时随地,甚至在最不可能遇见的地方遇见它。我们在上海住地附近有一个预防火灾的瞭望塔。每当发生在当地已司空见惯的火灾时,人们就会敲响嘹亮的钟声,以示警告,而敲钟的次数通常会体现出发生火灾的区域。雄伟的新海关大楼刚建成的前三四个月里,正好遇上了一个火灾低发期。于是中国人便纷纷传说,火神把钟声错认为是火灾的警报,以为上海城里火灾频发,不需要再被打扰!当然,史书中并没有记载火神后来是怎么发现自己犯下错误的。

至此,你大概已经对上海有所了解了吧。我自己也已经准备离开这儿,去别处逛逛了。因为上海就像牧师手中的鸡蛋(the curate's egg)[5],只是某些部分还不错,只能了解中国人特征的一部分。等到了中国内陆,我们会写出更有趣的文章来。明天我们将会前往山东芝罘避暑,在那之后将会正式开启我们的中国之旅。

顺便说一句,黛博拉并不想去内陆,她从来就不想去中国内陆。说到底,她当初甚至连中国都不想来。她是一边抗议,一边来中国的。然而现在她比我还享受这次旅行。当然,上海并不能代表整个中国。

你永远的,

维罗妮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