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龙王驾到

李靖那声饱含怒火的“执行家法”还在演武场上空回荡,府邸大门方向就传来了更大的喧嚣。

咚!咚!咚!咚!

沉重而急促的鼓声,一声紧似一声,如同闷雷滚过陈塘关上空。那是紧急军情才用的“聚将鼓”!

紧接着,守门家将变了调的嘶喊声穿透了院墙:“报——!总兵大人!四海龙王…四海龙王陛下驾到!已至府门外!”

李靖的脸色瞬间由铁青转为煞白,握剑的手都微微颤抖了一下。他知道龟丞相所言非虚,但没想到四海龙王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兴师动众!他猛地收剑回鞘,狠狠瞪了一眼还悬在半空的哪吒:“逆子!看你惹下的滔天大祸!”随即厉声下令:“开中门!随本官…迎驾!”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

他顾不上自己浑身湿透的狼狈,大步流星地朝前厅走去,官袍下摆甩出沉重的水珠。家将们慌忙跟上,个个面如土色。

哪吒也收起了风火轮,落回地面。他脸上那副混不吝的表情终于被凝重取代,眉头紧锁,嘀咕道:“真来了?还四个一起?阵仗够大的啊……”他看向小玳,“喂,小乌龟,你们家龙王平时也这么…小心眼?摔一跤就要打上门?”

小玳已经将竹简和笔收进龟壳书箱,闻言正色道:“哪吒公子,请注意措辞。龙王陛下乃东海之主,威严不容轻慢。至于小心眼……”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陛下对仪容仪表和龙宫秩序,确实…格外重视。”她看了一眼李靖消失的方向,加快了些步伐(虽然还是比常人慢),“公子,我们最好也过去。总兵大人需要…嗯…见证。”

前厅外,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陈塘关总兵府的中门已然洞开。门外,黑压压一片!虾兵顶盔贯甲,手持长戈,列队森严;蟹将高举巨螯,甲壳在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更有巡海夜叉手持钢叉,面目狰狞。龙宫的仪仗铺开,旌旗招展,上面绣着四海龙纹,在风中猎猎作响,气势汹汹。

而最前方,四位身着华丽衮服、头戴冕旒的龙王,正昂然而立。为首者,正是东海龙王敖广。他脸色阴沉得能刮下霜来,平日里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龙须此刻有些凌乱,最刺眼的是他身上的龙袍——原本金线银丝、缀满珍珠的华服,此刻被勾破了好几处,露出内衬,破洞边缘还挂着几缕扯断的七彩璎珞,活脱脱一件“龙袍乞丐装”。他身旁三位龙王(西海敖闰、南海敖钦、北海敖顺)脸色同样难看,虽然没敖广那么狼狈,但冕旒歪斜、衣袍沾灰的也不在少数。

李靖带着家将,强自镇定地迎到门口,深深一揖:“东海之滨陈塘关总兵李靖,拜见四海龙王陛下!不知四位陛下联袂驾临,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敖广鼻孔里重重哼了一声,如同闷雷滚动,根本不屑于还礼。他龙目圆睁,直勾勾地盯着李靖身后——哪吒和小玳刚走到前厅门口。

“李靖!”敖广的声音带着雷霆之怒,震得门框嗡嗡作响,“少给本王来这套虚礼!看看本王!看看我这身龙袍!再看看我这东海龙宫今日之惨状!”他指着自己身上的破洞,气得龙须直抖,“你教出的好儿子!李哪吒!”

哪吒被点名,那股子混劲又上来了,一步跨到李靖侧前方,叉着腰,仰头对着四位龙王,毫无惧色:“老龙王!你少血口喷人!你们龙宫自己倒霉,房顶塌了椅子腿断了,关小爷什么事?小爷今天连海边都没去!”

“放肆!”“大胆!”另外三位龙王齐声怒喝,声浪滚滚。

敖广更是气得龙爪虚握,周身隐隐有水汽蒸腾:“没去海边?笑话!你李哪吒的煞气,隔着千山万水都能搅风搅雨!若非你这灾星又在修炼什么邪门神通,引动天地煞气冲撞,我龙宫怎会遭此无妄之灾?!龟丞相!”他厉喝一声。

一直缩在龙王队伍里,顶着那缕海带的龟丞相连忙小跑出来,对着哪吒和李靖,颤巍巍却又无比肯定地指控道:“李总兵,哪吒公子!老朽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就在方才,在贵府演武场上,您李总兵训斥哪吒公子之时,是否也突遭不明冷水浇头,狼狈不堪?这难道也是巧合?这分明就是哪吒公子煞气失控,殃及池鱼的明证啊!连他自己的亲爹都未能幸免!”

李靖被当众点破窘境,脸上火辣辣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嘴唇哆嗦着,想反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演武场上的“祥云”事件,此刻成了砸向他自己的巨石。

哪吒急了,指着龟丞相:“老乌龟!你胡说!那是我…是我学艺不精!召唤祥云出了岔子!跟我爹没关系!更跟你们龙宫八竿子打不着!”

“祥云?”西海龙王敖闰冷笑一声,语带讥讽,“召唤祥云能召出冷水浇亲爹?哪吒小儿,你这本事可真是独步三界啊!我看分明是煞气凝结的‘灾云’还差不多!”

“对!”南海龙王敖钦帮腔,他摸了摸自己沾了灰的龙袍下摆,一脸晦气,“若非灾星煞气冲天,怎会连累我等兄弟远道而来,也觉步履沉重,心神不宁?方才在云头,本王差点被一阵怪风吹歪了冕旒!”

北海龙王敖顺最是沉默寡言,此刻也瓮声瓮气地补了一句:“…晦气。”

龙王们你一言我一语,句句不离“灾星”、“煞气”、“晦气”,矛头直指哪吒。龙宫水族的兵将们也随着主子的指控,发出低沉的呼喝,长戈顿地,发出整齐的“咚!咚!”声,声势骇人,给总兵府施加着巨大的压力。

李靖被夹在中间,一边是四海龙王的滔天怒火和确凿(?)指控,一边是梗着脖子死不认账的儿子,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眼前阵阵发黑。他猛地转身,对着哪吒,所有的愤怒、屈辱、失望如同火山般爆发出来,声音嘶哑而绝望:

“逆子!逆子啊!事到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话说?!你…你天生带煞,惹是生非!先是打死巡海夜叉,抽了龙三太子…的筋!搅得东海不宁!如今又不知修炼什么邪法,煞气冲天,连累为父受辱,更引得四海龙王震怒,兵临城下!你…你是非要害得我李家满门抄斩,害得这陈塘关生灵涂炭才肯罢休吗?!”

李靖的声音充满了悲愤,最后一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他猛地再次抽出佩剑,剑锋虽未指向哪吒,但那决绝的姿态,已表明他此刻内心的崩溃。

面对父亲从未有过的绝望咆哮和四海龙王的汹汹气势,哪吒紧抿着嘴唇,小脸绷得紧紧的,眼神里充满了倔强、委屈,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他握紧了拳头,腕上的乾坤圈嗡嗡低鸣,颈间的混天绫也无风自动。

“我…我没有!”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却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小玳站在角落,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她悄悄打开龟壳书箱,取出竹简和笔,却久久没有落下。眼前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局面,似乎超出了她“冷静记录”的能力范围。她看着孤立无援却依旧挺直脊背的哪吒,又看看状若疯狂的李靖和气势汹汹的四海龙王,最终只是在竹简上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旁边标注:“癸卯年六月初七,未时初刻。煞气?水逆?真相不明。冲突等级:极高。建议:寻求第三方权威介入。”

就在这气氛紧张到极点,李靖的剑仿佛随时可能劈下,龙宫兵将也蠢蠢欲动之时——

“啧啧啧,好热闹啊!贫道这是错过什么大戏了?”

一个带着几分戏谑、几分慵懒的声音,突兀地从众人头顶传来。

众人愕然抬头。只见总兵府前厅的飞檐翘角上,不知何时斜倚着一个胖乎乎的道人。他身穿杏黄八卦道袍,头戴鱼尾冠,手里还拿着个硕大的酒葫芦,腰间挂着把拂尘,脸上红扑扑的,带着三分醉意,七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致。不是哪吒的授业恩师,乾元山金光洞的太乙真人,又是谁?

他晃了晃酒葫芦,看着下方剑拔弩张的场面,打了个酒嗝,笑眯眯地说:

“乖徒儿,你这是又把你爹气吐血了?还是把老龙王家的房顶给掀了?怎么这么大阵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