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开皇元年·恩怨初萌
公元581年,长安朱雀大街的宫阙在残雪映衬下泛着冷光。杨坚受北周静帝禅让,改元开皇,龙袍加身那日,庞守亮立于丹陛之下,腰间悬挂的九环大刀鞘上,还留着济州城头溅上的暗红血渍。他因助杨坚篡周有功,被封为右武卫将军,此刻望着金銮殿上的新皇,眼角余光却瞥见阶下立着的柱国大将军杨林——那是他外甥女杨玉儿的父亲,也是当年率军攻破济州的主帅。
济州城破时的喊杀声仍在秦琼耳畔回响。九岁的他躲在泰山猎户的草棚里,听叔父秦安讲述父亲秦彝被庞守亮劈落马下的惨状,冻裂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此刻他在济州学馆习字,砚台里的墨汁总让他想起父亲铠甲上凝固的血,先生刚为他取的字“叔宝”尚带着墨香,却掩不住胸腔里日渐滋生的恨意。当同窗提及“庞将军助新皇登基”时,他握着狼毫的手骤然收紧,笔尖在宣纸上戳出个破洞。
大业元年·情丝与权谋
光阴荏苒,转眼已是隋炀帝大业元年(公元605年)。秦琼因武艺出众被杨林赏识,调入其麾下任亲卫郎将,同来的还有咋咋呼呼的程咬金,以及沉默寡言的少年罗士信。三人在演武场初次交手时,程咬金的宣花斧震得秦琼双锏发麻,罗士信却能赤手空拳接住飞枪,杨林抚须大笑:“此三子,他日必成栋梁。”
彼时的庞守亮已官至左翊卫大将军,膝下有女庞若云,年方十五,生得眉目如画,却偏爱跟着父亲在军营里看士兵操练。她第一次见到秦琼,是在杨林府中的宴会上。秦琼身着银甲,腰间悬着父亲遗留的熟铜锏,正与程咬金斗酒,侧脸在烛火下映出坚毅的线条。庞若云端着酒杯的手微微发颤,侍女悄声说:“那是秦叔宝,当年济州秦将军的儿子。”她心头一震,忽然想起父亲书房里那幅被藏起来的济州城防图——上面曾被朱砂圈出秦彝的将旗位置。
与此同时,杨林的女儿杨玉儿也常来军营探望父亲。她比庞若云长两岁,性子温婉,却总在秦琼操练时默默站在角楼观看。那日秦琼练锏至力竭,汗湿的发丝贴在额角,杨玉儿上前递过帕子,轻声道:“秦郎辛苦了。”秦琼抬头,撞进她清澈的眼眸,忽然想起母亲宁氏临终前的模样,喉头一紧,接过帕子却不知如何回应。
庞若云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中酸涩。她鼓起勇气拦住秦琼,将亲手绣的箭囊塞给他:“秦郎,听闻你善射,这个……”秦琼看着箭囊上绣的并蒂莲,想起父亲与母亲的定情信物,指尖微颤,却低声道:“庞小姐,男女授受不亲。”说罢转身离去,留下庞若云在原地,泪水模糊了双眼。她不知道,秦琼转身时,已将那箭囊悄悄藏入怀中——他恨庞家,却无法否认这少女眼中纯粹的情意。
大业五年·烽烟与抉择
大业五年(公元609年),隋末农民起义的烽火终于燎原。王薄在长白山首举义旗,窦建德、翟让等相继响应,天下大乱。庞守亮奉隋炀帝之命镇压起义,却在出兵前收到女儿的绝食消息——庞若云以死相逼,要他放过秦琼。庞守亮怒不可遏,他想起当年父亲庞复恭战死济州的惨状,又念及杨家对自己的提携,决不能让女儿与仇家之子有染。
“若云,你可知秦彝杀了你祖父?”庞守亮将秦彝的铜锏复制品摔在女儿面前,“此等仇家之子,焉能嫁与你!”庞若云看着那冰冷的铜锏,又想起秦琼看自己时复杂的眼神,忽然明白两人之间隔着血海深仇。不久后,庞守亮将她许配给长安望族的花花公子,迎亲队伍吹吹打打经过军营时,秦琼正与程咬金、罗士信擦拭兵器。程咬金骂了句“狗官逼婚”,秦琼却默默放下锏,走到营门口,看着花轿远去的方向,喉结滚动,终是没有出声。
几日后,杨玉儿在父亲的默许下,嫁与秦琼。婚礼简单朴素,秦琼为她掀起盖头时,见她眼角带着泪痕,轻声问:“委屈你了?”杨玉儿摇摇头,握住他的手:“能嫁与秦郎,玉儿不委屈。”次年,她为秦琼生下长子秦怀兴,三年后又添次子秦怀明。秦琼抱着襁褓中的儿子,看着杨玉儿温柔的笑脸,心中稍慰,却总在夜深人静时,想起庞若云递箭囊时泛红的眼眶。
而庞若云嫁入夫家后,备受冷落。她听闻秦琼娶妻生子的消息,万念俱灰,终在一个雪夜于院中梨树下上吊自尽。庞守亮得知噩耗,抱着女儿冰冷的身体,第一次在部下面前老泪纵横。他最小的儿子庞风跪在姐姐灵前,眼神怨毒地盯着父亲:“爹!若不是你逼死姐姐,若不是你非要效忠杨家,何至如此!如今隋朝气数已尽,我们庞家世代忠良,却落得家破人亡,不如反了!”
庞守亮浑身一震,拔刀架在庞风颈间:“逆子!休得胡言!”但看着女儿的灵位,又想起隋炀帝的暴虐,手中的刀渐渐垂下。大业末期(公元617年),李渊在晋阳起兵反隋,大军直逼长安。庞守亮在庞风的再三劝说下,终于扯起反旗,却在李渊攻克长安后,放弃了自立为王的念头,带着庞风投靠了李渊。李渊长子李建成正广纳人才,见庞守亮父子武艺高强,便将他们收为心腹。
武德初年·沙场情仇
公元618年,李渊称帝,国号大唐,改元武德。此时的秦琼已随程咬金、罗士信投靠王世充,驻军洛阳。庞守亮奉李建成之命,率军攻打瓦岗军与王世充。瓦岗军首领李密骄横轻敌,被庞风设计击败,率残部逃亡时,被唐将盛彦师射杀。秦琼见王世充难成大事,与程咬金等人商议后,决定归降李唐。
两军对阵洛阳城下,秦琼终于与庞守亮相见。二十年过去,庞守亮鬓角已白,秦琼的双锏却依旧锃亮。“庞守亮!”秦琼声如惊雷,“还我父亲命来!”说罢纵马向前,双锏并举,直取庞守亮面门。庞守亮挥刀格挡,两人战在一处,刀光锏影间,是二十年的血海深仇。五十回合后,庞守亮因年迈力衰,刀法渐乱,程咬金见状大吼一声:“秦二哥,我来助你!”说罢抡起宣花斧,使出天罡三十六斧的第四斧“劈山断岳”,一斧劈在庞守亮后心。
庞守亮惨叫一声,坠马而亡。庞风见状,疯了般要冲上去为父报仇,却被李建成拦住:“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不可鲁莽!”庞风怒目圆睁,看着秦琼等人被李世民接入唐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不久后,他因不满李渊父子的安排,率七百亲兵投靠了西秦霸王薛举。李世民平定薛举后,庞风又逃往突厥,扬言要借突厥兵为父报仇。
天策上将·玄武风云
武德四年(公元621年),李世民平定东都洛阳,因功被封为天策上将,权势日盛。此时杨玉儿为秦琼生下幼子秦怀玉,秦琼抱着襁褓中的儿子,站在天策府的演武场上,看着程咬金与尉迟敬德比拳,心中感慨万千。他想起当年在济州学馆与程咬金相遇,想起庞若云的箭囊,想起父亲战死的城楼,如今终是找到了明主,却也背负了更多的责任。
武德九年(公元626年),玄武门之变爆发。尉迟敬德与程咬金追随李世民,在玄武门射杀李建成、李元吉。秦琼因留守天策府,未能亲自参与,但当李世民提着李建成的首级来到军营时,他单膝跪地:“末将愿为秦王赴汤蹈火!”不久后,罗艺起兵叛乱,秦琼与尉迟敬德、程咬金率军平叛,罗艺兵败被杀。
贞观四年·突厥绝恨
公元630年,贞观四年。庞风在突厥蛰伏多年,终于说动颉利可汗,纠集大军南下,直逼长安。唐太宗李世民命李靖为帅,秦琼、程咬金、尉迟敬德、苏定方为将,统兵十万北征突厥。大军行至阴山,与庞风率领的突厥精锐相遇。
“秦叔宝!程咬金!”庞风骑在白马上,须发皆张,“今日我便要为父祖报仇,血洗唐营!”说罢挺枪直刺秦琼。秦琼挥锏格挡,却见李靖从侧翼杀出,枪尖如电,直取庞风咽喉。庞风急忙回枪格挡,却因心神激荡,招式露出破绽。李靖大喝一声:“叛贼休走!”一枪刺穿庞风胸膛。
庞风落马前,死死盯着秦琼,眼中满是怨毒:“秦……叔宝……我庞家……与你……不共戴天……”话音未落,气绝身亡。他的儿子庞宝同趁乱逃往西突厥,从此杳无音信。此战过后,东突厥灭亡,大唐声威远播。
秦琼勒马站在阴山之巅,北风吹动他的战袍,双锏在阳光下闪着冷光。他想起从济州城破的五岁孩童,到如今鬓角染霜的大唐名将,这近五十年的岁月里,有仇恨,有爱情,有兄弟义气,也有家国担当。远处,程咬金拍着他的肩膀大笑:“秦二哥,这下天下太平了!”秦琼回头,看着身后烟尘中的大军,又望向长安的方向,缓缓点头,眼中却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庞家的恩怨未了,而他手中的锏,似乎永远也无法真正放下。夕阳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与身后的阴山融为一体,成为大唐开国史上一道沉重而耀眼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