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龙蛇混杂,恐别生枝节。来人,将他们连夜请出长安城!”李怀安若有所思地低吟一声道。
还未等陈十七做声,几名身着夜行衣、面蒙黑纱的禁军疾步而来。
他们粗鲁地架起苏御医,簇拥着陈十七,夺门出了府邸,消失在茫茫的月色下。
一行人穿行在黑咕隆咚的长街短巷,不一会便已来到巍峨的城门外。
只见一列囚车已候在不远处的一座荒院内,车上满是脖戴木枷、脚缠铁索的囚徒,林林总总十一人。
同行的还有二三十个押车的凶悍军士。
“这位是李大将军的贵人,此去山高路远,务必护他周全!”一名禁军疾步而去,低声跟为首的军士交代道。
为首军士虽长得横眉怒目,可一听到李怀安的威名,立马挤出了一抹谄媚的笑意。
等禁军们离去,为首军士恭敬地将李怀安、苏御医二人请到他的座驾上,自己则上了臭熏熏的囚车。
一行人即刻开拔,星夜兼程地赶往岭南。
陈十七这一路倒是舒坦,被大鱼大肉地伺候着,又有军士们轮番捏腿揉肩。
可苏御医却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他整日耷拉着脑袋,脸色白得吓人如死尸一般。
“又菜又怂,真是烂泥扶不上墙,一个小小岭南就把你吓成这样?”陈十七一看他这副死样就心烦,便毫不遮掩地斥骂道。
“高小公子您雅兴,都要死了还这么高兴?”苏御医冷不丁地回了一嘴。
“呵,死?小爷我偷窥杨贵妃未死,僭越李隆基未死,一个小小岭南何惧之有?”陈十七扯下一旁的鸡腿,吧唧着嘴反问道。
苏御医闻言无语至极,他继续耷拉着脑袋,不再跟陈十七搭话。
岭南放在现代泛指广东、广西、海南、香港、澳门等地。
可在古代,岭南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此地常年怪雾瘴气弥漫,毒蛇猛兽横行,是令人胆寒的蛮荒之地。
因此,岭南成为囚徒流放之地,与清宫剧中赫赫有名的“人间地狱”——宁古塔如出一辙。
估摸着过了半月,一路历经翻山越岭、穿林入谷、渡江过河的一行人终于抵达此行的目的地——龙口州下辖的禾丰县。
陈十七掀起竹帘,远远便看见一座残破的城门掩映在野草丛中,城墙早已被高大的树枝湮没。
此时,领头的马匹忽然“嘶嘶”哀鸣,停下了脚步。
几名军士甩出长鞭,轮番上阵抽打着马匹。
可奇怪的是,马匹即便被打得血肉模糊、鲜血淋漓,也不肯再上前一步。
为首军士斜眼一瞥城门,摆出一副晦气的神情。
“高小爷,此地与城池不过百步之遥,可眼下马乏力竭无法前行,劳烦您步行前往。”说话之间,为首军士恭敬地将陈十七迎下了座驾。
说罢,为首军士领着其余军士头也不回地策马飞步远去,片刻后便消失在山路迂回之处。
“马乏力竭?博尔特都没这么快!”陈十七一脸错愕,这些马匹明明生龙活虎跑得飞快。
一行人顾不上深思,翻下山坡便朝着城门走去。
快到城门时,一阵巨大的吵闹声震耳传来。
一行人快步来到城门下,发现几百个身着粗布麻衣的百姓拥挤在一座黄土台下。
黄土台之上端坐着一个县令模样的白须老者,坐前跪着八个五花大绑的男子,八个手持大刀的刽子手依次站在他们的身后。
“杀!”白须老者忽然高喝了一声。
刽子手们手起刀落,刹那间便将那八个男子的脑袋斩落下黄土台。
鲜血顿时四溅,其中一滩泼洒在陈十七的身上,散发出一股恶臭味。
陈十七还在发懵,那个白须老者忽然走下黄土台,满脸堆笑地出现在陈十七的眼前。
“大人,您这……是?”陈十七吞吞吐吐地问道。
“哎,小事一桩,这是我们禾丰驿的所有驿卒,都斩了!”白须老者呵呵一笑,像个没事人般说道。
“都斩了?那往后这驿站可要如何运转?”
“这不来人了嘛,不多不少,正好十一个!”白须老者抬指按数点着陈十七一行人讪笑道。
陈十七还未回过神来,一众衙役蜂拥而来,将他们一行人牢牢控制住。
“请看,这是上一波驿卒,那是上上一波!”白须老者手指城头说道。
陈十七顺着白须老者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城头倒挂着两行白骨化的尸体。
“管你是哪个公公的义子,又或是哪个将军的贵人,还是宫里来的御医,在禾丰城只有我沈无极这一个主子!”白须老者狂嚣道。
原来白须老者名叫“沈无极”,乃是禾丰县主事的县令。
“好个唯一的主子!区区七品芝麻官,竟敢藐视天威圣上?”一行人中忽然有一人厉声道。
沈无极闻言眉头忽然一皱,几名衙役见状如得到号令般拎起长棍扑打向说话之人。
过了稍许,说话之人已被打得半死,一行人吓得呆若木鸡。
陈十七定睛一看,此人竟是死牢中被他用半瓶藿香正气水救下的白面小生。
“罢手,别打死了,让他们交齐落籍钱,带回禾丰驿安顿!”沈无极摆手说道。
所谓的“落籍钱”,是沈无极巧立名目自创的一种赋税,出入禾丰县域之人都需缴纳。
一行人本就是刚出死牢的囚徒,身上没什么金银细软。
白面小生被打怕了,脸上没了方才的盛气。
他左掏右掏,却找不出半粒碎银,只好取下一幅由绸缎包裹的贴身卷轴。
沈无极初见绸缎眼睛都亮了,却见从绸缎里拿出的只是一卷破纸,整张脸顿时就绿了。
“此幅书法由家父亲笔所写,献给大人!”白面小生恭敬地用双手将卷轴捧了过去。
“一卷破纸就想打发我?”沈无极吹鼻子瞪眼地将卷轴打翻在地。
卷轴正好滚落到陈十七的脚下,他不经意间斜眼一瞥,发现落款之处竟写着“颜真卿”三个隽秀的大字。
“颜真卿竟是令尊?天哪,这可是无价之宝啊!”陈十七满眼放光地惊叹道。